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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杰爾米神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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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特转过身去,几乎没怎么思考就向神父提出了问题——跟她的性格一样,果断明确。
这个女人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杰尔米神父想。
智慧在于知道什么该忽略。
实际上他不同意史蒂夫的看法。在这个小镇扎根、每日聆听着村民教诲和抱怨的他知道,凯特过去、现在、将来都不能融入进来。
这的确是村民自己的问题,他们对亲朋好友善解人意,同时又在外来者的问题上略显自私和排斥。
所以凯特一旦看透了这一点,就立刻忽略了尝试去交流这个过程。
她知道收效甚微。
只可惜史蒂夫没能看到她所看到的…
史蒂夫配不上她。
杰尔米承认自己有过这个念头。
他已经为自己的罪过进行忏悔,就像那天温蒂对他说的一样。不可在事上论断他人,这是罪。
“你在这个村子里有感到寂寞吗?”
凯特问。
“是的。”
神父深吸一口气,真诚地回答。
温蒂在背后凉飕飕地看他。
但是他不在乎。
沦落到这般境地或许很不幸…但是他们的确需要一个机会,一个公开坦诚来谈谈的机会…一个真实的回答,一个不得不面对的、如果没人推动就永远不会到来的接触…
从这个角度看,所经历的一切磨难皆为神赐,况且虽然有些荒谬…他想——自从他们有意识以来就在不断上升,最终停下的电梯——简直就像是把罪恶的人们拉出深渊,给他们反省机会的审判一般。
这或许是某个變态看人性丑恶的游戏,但他身为本职,却乐意心怀敬畏去接受。
凯特对他的答案没有丝毫惊讶,因为答案他俩都心知肚明。
女科学家刚想伸手抽牌,却倏地一顿。
“…?”
什么光亮的东西黏在她的手上——一闪而过。
“那是什么?”
“…什么也没有。”凯特仔细看了看,怵眉答道。
“…也许是我眼花了。”
史蒂夫似乎对神父跟自己妻子换牌时磨磨蹭蹭感到不满,开始频繁看他。
尽管如此,神父还是想借着下家对上家的那句话传达自己的心意:
“凯特…不用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不如说是期望。他期望凯特能得到幸福。
She deserved.
“希望如此。”她无所谓地回答,抽掉了杰尔米右手边第三张牌。
红桃8,和持有的草花8成对。
自己只剩下草花7、10和红桃4三张牌了。
好起来…?
这次的手气是碰巧好了起来,也许自己能赢这局也说不定。本来六个人玩,五个人会发到九张牌,最后一个人会少一张,顺序在逆时针环的最后一位。
而自己又没有抽到鬼牌,获胜的概率是比其他人大。
但是区区一副牌的运气好有什么用呢。
反正自己在村子里的人际关系是破罐子破摔了,讲真的…她也不屑于再和这些人虚与委蛇了。
杰尔米神父不这么想,他认为这是机会。
他正准备好好思索一番要问温蒂的问题,眼前牌上的数字变模糊了。
长方形拉长、扭曲、鬼牌上的小丑活过来一般朝他咯咯直笑、漆黑的眼珠跟嘴唇突出,牌面开始渗出血液……
噢,噢,这炼狱般的场景。
神啊,倘若这是您的责罚,求您看顾我,应允我,使我眼目光明,免我昏沉至死。
(※旧约诗篇 13:3)Consider and hear me, o lord my god.Lighten mine eyes, lighten mine eyes. Lost I,lost I sleep the sleep of death.
谈笑的声音像是从极其遥远的地方穿来。
「不要以为我不知道…那件事……弗兰克的妻子……他如果知…会……么想?」
昏黄的光线从林中细缝窥探大地,四面环山的小村在自然的怀抱中渐渐沉睡。鸟栖鸦鸣,树木拖着肎长的影子在即将到来的傍晚中瑟瑟发抖。
夜晚降临,一切以黑暗为生苏醒。
“这是她的愿望,温蒂。”
他自己的声音不受控制地从口中发出。
他知道这是自己会讲的话,这就是他做过的事,但他从不后悔。
“她太痛苦了…那种病……你知道。”
「安乐死是犯法的。」
温蒂冷冰冰的声音在坚硬而光滑的树干中绕来绕去。
「你甚至都没有问过弗兰克。」
“他不会同意的。”
「你知道他不会同意!」
老太太的语气变得尖刻起来。
「你的神没有为此而责备你吗?在这里…(他猜那时候温蒂如树枝般枯瘦的手指正戳着他的胸膛,他的心脏)……没有一点罪孽吗?」
“温蒂,”
杰尔米神父在山坡上站定。那里是离弗兰克家近在咫尺的密林,随时都有可能被撞见。
“她不能自杀,那是违反信仰的…我帮她解脱了。
这是她自己的请求。我不能拒绝。”
(※基督教徒认为自杀而死会不能升上天堂)
被风吹得沙沙作响的树叶摇晃着吞没了他的话语,最后一丝晚霞在他的背后燃烧、熄灭、沉默。
他逆光而立,看上去就像个背弃人们信任的魔鬼。
老太太抬起仰望着他,眼神却满是轻蔑。
“温蒂,”
神父轻声细语
“你在什么事上论断他人,就在什么事上定自己的罪。”
(※罗马书第二章第一节)
「我知道。你们要小心,不可将善事行在人们的面前,故意叫他们看见……马太福音,第六章第一节。」
老太太沙哑地回答。
「但是我不认为…我不…为……」
温蒂的声音又变得悠长扭曲起来。
他站在山坡上,向后仰,向下跌去。
——跌去地狱。
“呼!”
杰尔米在坚硬冰凉的地板上醒来。
周围是室温,他却感到浑身发冷,眼眶酸涩,滚烫到灼伤心脏的液体不受控制地肆意而下。
莉莎和弗兰克惊慌地招呼他,温蒂和史蒂夫也围在周围担心他的状况,凯特则是在测量他的脉搏和心跳,试图明白他的症状——他是出了什么事,以致突然倒地抽搐,又从绝望中回光返照般醒来。
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犯了罪过,他予人安详死去,明知这权利仅上帝一人拥有。
他等不及跪在弗兰克的面前,告诉这个因妻子去世颓废不已的老人他才是懦夫。是他杀了弗兰克的妻子,却没有胆量公之于众。
因为他自己也知晓,这并不被公众接受。
不被接受即为私刑。
是他凭自己的意志左右人的生死,他没有这个权利,即便那是弗兰克妻子自己的愿望。
他毁了弗兰克直至那天起的人生。
“请继续游戏。”
Dekim凝视着神父踉跄站起,平静地宣判。
游戏还没有结束。
或许杰尔米找到了他的答案,可是…
…远远不止如此。
直到现在,并没有人想起「真相」,甚至还未触及事情的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