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套的美好时代》Anecdotes

9、第 9 章

　　程垠点头道：“这点之前就谈好了。”
　　“是啊。那为什么……”张风禹示意这堆资料。
　　程垠道：“你的工作跟之前肯定会不一样。第一，公司给的薪水至少比你以前高三成不止，你知道这里头的行市，不少了。”
　　张风禹点点头。
　　“第二，请你负责的这位，跟其他艺人不一样。”
　　张风禹挑起眉毛：“不一样？”
　　程垠没做多解释，只说了一句：“这位白先生是我们邵总亲自签进来的。”
　　张风禹懂了。
　　“第三，其实意义跟第二差不多，你只要把这一位照顾妥当了，你想做什么，上头都没二话，说不定还能扶你一把。”
　　张风禹想了想，道：“那我该怎么‘照顾’？”
　　程垠露出一抹笑，满意于聪明人的问题：“这就是关键所在了，其实不需要您多拼命，让那位高兴就好。”
　　“……”
　　程垠接着道：“他想红，你就帮他红，他想演戏，你就帮他接戏，您懂吧？”
　　张风禹彻底明白了。这就是个活宝贝，伺候好了，将来好处大大的。
　　没想到邵总长得那么好，年纪轻轻，居然对一个小演员那么着迷。
　　娱乐圈金主干爹那些事多得数不清，但也就给小情人投资个电影啊，买房买车子啊，这么费心花大价请专人照顾的还真是少见。
　　张风禹翻开那堆资料，觉得自己也算是开了眼界。
　　程垠把事情交代清楚，便回到办公楼十层自己的隔间。他轻轻推开对面大办公室的门，只见邵怀正立在落地窗前打电话，便识趣地带上门坐回去。
　　此刻白岩正坐在大巴上，跟着车在盘山公路上摇来晃去。
　　白岩拿着手机道：“不是说过两个月去镇子上复诊么？我在去的路上。”
　　电话那头邵怀一愣道：“你已经过去了？”
　　“是啊。”
　　邵怀皱起眉，道：“听说到那里坐大巴的路不大顺，你注意安全。”
　　“嗯，好。”白岩被这九曲十八弯折腾得胃里翻江倒海，强忍着道：“走得还算顺利，镇子又不大，总不至于迷路吧。”
　　邵怀道：“有事情就给我打电话，我手机一直开机的。”
　　白岩匆匆道：“好好，我第一个就找你，先挂了。”连忙挂了电话，捂住嘴，把涌到喉咙的东西咽下去。
　　旁边的中年妇女道：“怎么啦，小兄弟，想吐吗？”
　　白岩不敢说话，怕一张嘴就全吐出来，只是摇摇手。
　　妇女笑道：“别忍啦。”一边从行李袋里掏出一个塑料袋，给白岩，“吐在这里面吧，不吐出来更难受的。”
　　白岩感激地接过来，抖开，埋头吐得天昏地暗，直到再吐不出东西，才头晕眼花地直起身子，妇女又好心地递过纸巾。
　　“谢谢，不好意思。”白岩接过来忙道谢。
　　妇女摆手道：“别说话别说话，等下又想吐的。”
　　她果然没说错，等挨到小镇口，白岩找了个厕所又狠吐一番，吐完后从厕所里出去。
　　外面落叶满地，秋风瑟瑟，加上白岩一身风尘目无神彩，落魄味十足。
　　临近中午，他先在镇口附近找了家小餐馆，又碰见了那位中年妇人。
　　她就坐在餐馆角落的餐桌边，数落坐她对面的男人：“天天抽死个抽，自己身体搞坏不说，搭累了女儿儿子吸二手烟……”
　　白岩跟过来招呼的老板点了菜，妇女看见他便站起来笑道：“哎，好巧啊，你晕车舒服点没有？”
　　男人也坐在座位上，憨厚地对白岩笑了笑。他很消瘦，身旁一支拐杖靠着墙放着。
　　“我带我们家的来这里找杨医生。”女人笑道，“你也是吧？”
　　白岩点头笑道：“是。你们也是晚上的车？”
　　妇女道：“我们搬到这里喽，专门让杨医生看，等治好了再回去。”
　　吃完饭，白岩和这对夫妻一块去了益和堂。
　　这夫妻俩也是益和堂的常客，赵嘉在药房的柜台上写字，见中年妇女进来，便露出笑容道：“周姐。老师在里面书房咧。”
　　“哎。”妇女笑着答应，她身后的男人左臂腋下架着拐杖，一拐一拐地跟着进去了。
　　白岩看着他两人进去，赵嘉道：“你跟我来，我帮你瞧瞧。”
　　白岩便随他进了另一间小书房，把腿搭在软垫上，卷起裤管，赵嘉一面掐按他膝盖两侧，一面问他这几个月病症。
　　检查完，赵嘉道：“看来该换药了。”
　　白岩问道：“这是好还是不好？”
　　“你的腿要完全治好，过程会很缓慢。”赵嘉直起身，“但是只要仔细治疗，恢复的可能还是满大的。”
　　白岩思量着点点头。
　　赵嘉道：“时间再长也别丧气，刚刚跟你一起来的夫妻俩，丈夫得了骨癌，在老师这儿拖了几年，下个月就要手术截肢了。”
　　白岩刚要问及，外面有人敲门，赵嘉说：“请进。”妇人拧开门把探进来道：“小赵医生，杨医生给咱的药到哪儿拿啊？”
　　赵嘉忙起身，白岩跟着起身，赵嘉对白岩道：“你的药也弄好了，都放在后面药房，一起拿吧。”
　　白岩便和那位周姐一起跟着赵嘉去拿药，赵嘉留在药房，白岩和周姐出来，沿着长廊往回走。
　　周姐拿的是一个个的药包，用细绳捆叠在一块，白岩见她东西多，要帮她拿点，周姐忙道：“哎呀不用，小兄弟你腿上不好，可别拿重的。”
　　她说话间，手里细绳忽然散了，药包滚了一地。
　　周姐喊了声“哎哟要死”，蹲下身去捡，白岩俯身帮忙，捡了几个，她忽然松开攥着药包的手，拿皮肤粗糙的手抹了抹眼角。
　　“这个讨债鬼……”
　　她不年轻也不美丽，眼泪顺着皱起来的鱼尾纹，滑过略显苍老的脸。
　　白岩伸手进口袋里，找出她在车上递给自己剩下的纸巾给她。
　　周姐接过来，擦着涕泪低声道：“谢谢，谢谢。”
　　取了药，白岩去赶下一趟回S市的大巴，临走前看了眼那夫妻俩，两人正坐在柜台边和赵嘉聊天，周姐说起什么，双手比划，十分高兴的模样，她的丈夫坐在后面，看着她笑得憨厚。
　　白岩看了一眼，便匆匆离开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白岩走得迟，赶到时只剩了一个座位，旁边玻璃的窗角缺了一块，嗖嗖地直灌冷风。
　　这时候已经是深秋了，天气忽而转凉，白岩坐在那硬吹了两个小时的冷风，下车时咳嗽了几声，心想回屋躺着就好了。
　　回去家里门一开，灯还没亮，一个小黑影飞扑上来，正是在家闲了一天的狗崽子。
　　贝尔兴奋地围着白岩的裤脚钻来钻去，尾巴摇得快甩脱了。
　　白岩揪住它后脖子提起来，抱在怀里揉了几下，自语道：“乖不要吵，我先睡一觉。”
　　随即甩上门，脚步踉跄找到卧室，脱了鞋子，躺在被窝里，迷迷蒙蒙睡过去。
　　这一觉睡到半夜，朦朦胧胧睁开眼，只觉得眼睛酸涩，鼻塞声重，头痛欲裂，想动又爬不起来。
　　贝尔不知用了什么方法跳上床来，小小一团缩在他脖颈边上，温热热的。
　　白岩望了会天花板，摸摸衣服口袋。他进屋就躺在床上，外套都没脱。
　　白岩从外套右边口袋掏出手机，深夜的房间一片漆黑，屏幕的光打在他苍白带着冷汗的脸上。
　　他睁着酸疼的眼睛，翻了半天通讯录，昏昏沉沉中觉得自己也太蠢，大半夜里谁接他电话。
　　可他还是缓慢地动着手指，找到名字为“邵怀”的号码，拿着手机的手臂无力地搭在被子上，指尖要按却又不按。
　　小狗崽被他这番动作惊醒，“哈哈”呼着热气凑在他脸边，耳朵蹭着他的脸。
　　白岩轻点了一下屏幕，显示“正在拨号……”
　　电话响了有七八声，有人来接：“喂？”
　　白岩听出这不是邵怀的声音，哑着嗓子道：“喂？邵怀？”
　　这是个女人的声音。
　　“哎，不好意思，那个小少爷不在，他叔叔生病了，他去医院陪他叔叔去了。”
　　白岩道：“……哦，那打扰了。”
　　“您有急事儿吗？等他回来我告诉他。”
　　“没有，没有。”白岩头疼得有些发昏，咳嗽几声，“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