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无战事后传之潜龙韬》风浣裳

37、（三七）

　　方孟韦根本不理他，跟大哥点一点头，转身就走了——方孟敖看自己徒弟要追过去，怕他大过年的跟兄弟吵起来，一抬手便握住了他胳膊。

　　林天龙气得脸都白了，指着方孟韦后影道：“方叔，您都看见了——您说他讲不讲理？当初我偷渡过来，只能把天麒一个人留在香港，平阳给我来信说需要有正式身份的人收养，天麒才能有身份去上学——天麒已经十岁了，我想您和方爷爷都是好人，他愿意收养天麒帮我弟弟上学总是好事，这才同意的——我又不是把弟弟卖给他，我每个月也给天麒寄抚养费的！他凭什么这样霸着天麒？”

　　方孟敖也知道兄弟对孩子有点儿紧张过分，如今徒弟也激动起来，他只能劝道：“你先别急，回头我跟他说。”林天龙终于得师父一诺，自己定了定神，也知道这么跟长辈大喊大叫不太好，狠狠吐了一口气，不再言语。

　　方孟敖让他稍安勿躁，自己去找兄弟说话。林天龙在园子里转了两圈，一抬头却见方爷爷老两口携手而来——他如今已知道方爷爷这位夫人也是原配去世之后再娶的，跟自己大伯大娘一般，虽然老夫少妻，倒也彼此恩爱，于是上前问好。

　　方步亭见他一个人，问道：“你怎么没跟天麒在一起？”提到幼弟林天龙就一肚子火，遂道：“二叔不太喜欢我跟他在一起，把他给带走了。”方步亭看他满脸不忿，奇道：“怎么回事？”

　　林天龙就把事情说了一遍，最后道：“我就这么一个弟弟，本来打算在这边立稳脚跟就接天麒过来的——看二叔舍不得他，天麒也愿意在香港继续读书，那让他跟着二叔也行——天麒一年也就来这么一回，我说带他回我叔伯家拜个年，进一点儿晚辈的礼数，一两天就送他回来，二叔却死活不准！我每个月给天麒寄抚养费他也不让我寄了，说天麒现在姓方，跟我们姓林的没关系了。”

　　方步亭道：“这是什么话？”回头对妻子道：“你叫孟韦过来。”程小云单问过琳达流产的事——方孟韦因父亲年纪大了身体不好不敢告知实情，继母问起他一肚子委屈可全说了，还忍不住掉了半天眼泪——所以听到他这样说，程小云就知道孟韦这是三十多了盼孩子多年未果，就把爱子之心全投射到了天麒身上。

　　这话一句两句也说不清楚，程小云道：“我看孟韦也是爱孩子心太切，一时话赶话说的——回头我劝劝他。今晚天龙就住下，跟你弟弟好好聚一聚——这也该吃晚饭了，天龙跟我来，看看你爱吃什么，奶奶给你做。”

　　林天龙从十几岁没了母亲，对程小云和崔婶这种慈母般的笑脸最是没有抵抗力，也就乖乖跟她去了厨房——他家里家外什么活儿都会干，随手洗菜切菜一看就是熟手，程小云连声夸他能干——林天龙会做的几个家常菜本来不敢在方家这种大户人家献丑，被奶奶夸得也大显身手，做了两个拿手菜给大家品尝。

　　方家讲究父道尊严，一向是儿子怕父亲——方步亭老来也不耐烦儿子们在眼前陪小心，家宴若是十人以上，没外人时一向是他带着孙子们一桌，让两个儿子儿媳另一桌——这样儿子孙子也就都不必拘束了！今天也是这般，方步亭左手是修齐治平兄弟，右手是天麒挨着林天龙，伯禽坐在林天龙另一边，顺路照顾旁边的治平——大家喜欢吃什么自己夹就是。

　　程小云看那桌人多，她跟孝钰一向交好，就到另一桌孝钰旁边坐下——如今两个儿子都对她亲如长姐，琳达虽不常来，也可以跟两位美丽随和的婆婆妯娌一起聊聊女人话题；大家说说笑笑，彼此都很自在——程小云特地把林天龙做得两个菜让大家都尝尝，居然还颇受欢迎，林天龙心头一喜，下午那些不快也就烟消云散。

　　晚饭后趁着三个孩子玩得热闹，方孟敖就把林天龙叫了出来————师徒俩边走边聊，方孟敖感慨道：“我爸年纪大了，就喜欢跟孩子们在一处——可惜我们家一向是男孩儿多女孩儿少。”林天龙笑道：“是，去年还有平阳在，今年可全是孙子，没有孙女儿了。”方孟敖看着他道：“你是不是喜欢平阳？”

　　林天龙估计师父多半是跟二叔谈过了，这是来告知他结果的，万没料到师父突然说到这个——他自然是喜欢平阳的，只是因为身无长物才没有开口告白；之所以每个月都要借着天麒的事写一封信给她，也是为了让她知道自己一直在努力工作，境况会越来越好，以备一两年之后准备好聘礼上门求娶——此刻师父突然问下来，他微一迟疑，还是点了点头。

　　他知道方叔把伯禽和平阳视如亲生，而且以方家的身份地位，平阳的婚事他能做得一大半主，今天既然动问，也就趁机表白道：“我从去年在香港一见平阳，彼此就特别投缘——我在这边努力工作，一是为了不辜负您举荐之恩，同时也是希望早日做出点儿成绩，能够配得上平阳——方叔，您，您不反对吧？”

　　方孟敖笑道：“我不反对有什么用？主要是得平阳乐意。”林天龙道：“您不反对就行——平阳那里，我一定会让她乐意的。”方孟敖拍拍他肩膀道：“你踏实上进，好好努力，争取早日把心爱的姑娘娶回来。”

　　林天龙得师父首肯，心头大喜，连连点头道：“您放心，我一定努力上进。”方孟敖点了点头，看着他道：“你只要努力，以后就会有幸福的家庭，有自己的孩子，一家人其乐融融——可是我弟弟孟韦，他过了年就三十六了，他一直想要个孩子，可是今年他太太意外流产，以至于再也不能生育——他这一生都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