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无战事后传之潜龙韬》风浣裳

3、（三）

　　孟韦眉头紧皱：“伯禽要是杀了人，那只怕在是香港呆不下去了。”平阳道：“那该去哪里啊？要不去美国找爸爸？”

　　她此言一出，崔婶登时泪如雨下——十年前崔中石死在北平，因为两个孩子太小，一直跟他们说父亲常驻美国——后来到了香港，崔婶和孟韦商量着，由孟韦每个月汇一笔款子给她们，只说是爸爸从美国汇过来的！因此伯禽和平阳一直不知父亲早已去世多年。

　　崔婶独自辛苦带着两个孩子，只盼儿女平安长大，哪知道伯禽又失手杀人，她此刻也是六神无主，捂住脸大哭起来——孟韦心里也难受，连忙过来劝道：“嫂子，别担心，还有我呢——大不了送伯禽去台湾找我爸和大哥。”

　　那受伤少年林天龙站在角落里，一直看着楼下那帮混混们沿路打鸡骂狗地搜索过去，忽然听得此话，一拍伯禽肩膀道：“那正好，我也准备去台湾，我们一起去。”平阳奇道：“你去台湾做什么？”

　　林天龙道：“我大伯和三叔以前是当兵的，我爸说我大伯还是什么师长，后来都随着国民党撤到台湾了——我偷渡过来，本来也是为了带我弟弟去台湾找我大伯的。”平阳道：“你还有弟弟，我怎么没见过？”林天龙道：“他还小，我出来打工挣钱，就让他在借住的老乡家里等我。”

　　孟韦听得此话，深深看了那少年一眼——伯禽素来不是爱惹事的，怎么交了这么个朋友，突然就跟人打架失手杀了人，不能不逃离香港？而他也正巧要去台湾——大陆和台湾隔海对峙，两党都想攻陷对方，也都需要对方的情报！当初他在北平，家里头姑父和崔叔就都是□□的地下党，连大哥也给拉了过去，可见□□的手段——方孟韦做警察出身，此时看着林天龙，不免疑心他别有用心，可别也是□□的特工，借机搭上伯禽，好去台湾找大哥接头的吧——大哥那个直性子，根本就不会装假，好容易消停几年，可别再跟着□□闹腾了。

　　他正自思索，就见林天龙拉开伯禽外衣，对平阳道：“你哥也给人打得不轻，你给他也看看。”一家子方才只顾注意半身鲜血的林天龙，后来知道杀了人大惊大痛，谁也没再顾上不言不语的伯禽——待他解开上衣，眼看着他身上给人打得到处青紫斑驳，崔婶才想起心疼儿子，可怜在外头给人打成这样，还在地上跪了半天。

　　崔婶赶紧扶儿子起来，母女俩给他看伤擦药——平阳说起当时那几个混混非拉自己去喝酒，哥哥来劝解还被他们围打，路人任她怎么呼救就没一个敢来帮忙的，亏得林大哥送货经过，仗义相救——那几个混混都带着刀子，香港这几年□□横行，老百姓真是越来越不安全了——崔婶胆小怕事，连声念佛，一边感念林天龙相救之恩，一边发愁儿子惹下祸事，不知躲得过躲不过。

　　待料理完两人的伤，因外头给一帮混混守着出不去，崔婶和平阳去做饭，孟韦便和伯禽、林天龙聊天——细问一番，才知道林天龙来港不过一个多月，在一家货栈打工，这阵子每周要给平阳的护士学校送两次货——平阳是学生干部，帮老师盘点货品时认识了他，碰巧今天撞见她兄妹给几个混混欺负，他听见平阳呼救就过来帮忙——伯禽失手杀人，他也给刺了一刀。

　　大家坐下吃饭，又问及他的家乡亲人——原来林天龙是江南吴县人，林家祖上也出过进士，算是书香门第！不过自清末连年征战，他大伯三叔都出去当兵了，只有他父亲身体不好，在家经营几十亩田地；解放后家里的地都被分了，因为是地主成分不好，一家人夹着尾巴过日子！今年ZF号召大炼钢铁，拆了林家祖祠去修高炉，他年近八十的祖父拦阻不住碰死在祠前，他也被人关了两个月——父亲本就身体不好，又气又病也一命呜呼！因他母亲几年前生小弟时落下病根没几年就过世了，他被放出来已是家破人亡——林天龙想想自己兄弟因为成分不好，在这边上学招工什么好事都没份儿，一点儿前途都没有，所以才带着弟弟天麒想去台湾找大伯和三叔——大陆和台湾在打仗根本不通航，所以他扑网偷渡来到香港，准备赚点儿钱买船票好去台湾。

　　崔婶看他长相英武，言辞清楚，看年纪跟自己儿子差不多，说话办事却跟个大人似的——人家为救儿子受的伤，自家本该替人家付钱治伤的，可他左臂那么深的刀口也没闹着上医院，只叫护士学校的平阳帮忙处理伤口——崔婶克勤克俭过了这么多年，人家不光救了她儿子，受了伤还这么隐忍没要她多破费，她心里更觉得这孩子不错！

　　吃饭时冷眼看着，这孩子虽伤了左臂单靠右手吃饭，偶尔拿个筷子递个东西比自己儿子还有眼色；崔婶暗暗点头，怪不得女儿对他赞不绝口，方才就说他送货盘货时细致周到，老师和后勤的师傅都很喜欢他！

　　如今儿子惹了祸又要远行避难——台湾那边隔海千里，方行长父子十年没见，算来方行长也快七十岁了，家里估计是方家大少爷做主——方大少性子冷峻，不似二少孟韦这般随和，一向不算熟悉；孟韦来香港时给了她十几根金条，说是他大哥给她安家养孩子用的！

　　说来自家丈夫以前不过是去南边时顺路看看人家带点儿东西，方家在丈夫死后肯给她这几十万的金条做安家费，怎么说都算得仁至义尽；如今儿子又惹出事来要去投靠人家，大家非亲非故，不过是同事情谊，这般搅扰实在是不好意思——林天龙大伯既然是师长，到了那边也算多个朋友多条路，儿子有这么个能干懂事的朋友，以后也好互相照应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