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无战事后传之潜龙韬》风浣裳

14、（十四）

　　林天龙出身书香世家，自幼聪明过人，只是生于战世，一家人为躲避战乱没过过几天安稳日子！好容易不打仗了，又因为家里是地主，上学也好、招工也好、参军也好，所有的机会都没有他的份！他冒险出来找大伯三叔，倒不是为了要多少钱，不过是求一个能出头的机会！现在歪打正着竟碰上了航校的校长，要是能让他学开飞机——那是他以前做梦都想不到的事！

　　伯禽对飞机没那么大兴趣，看他愣在那里不说话，于是又问一遍：“林大哥，你大伯和三叔怎么称呼啊？说出来我们也好帮你找啊！”林天龙心神俱乱之际，“哦”了一声道：“我大伯叫林孟昌，三叔叫林季昌。”伯禽就扒住前排座椅道：“方叔，林大哥的大伯叫林孟昌，说当初来台湾时就是师长，您听说过吗？”

　　林天龙如今全副心思都在这位“方校长”身上，伯禽这么随口就问，而方校长默然不答，他一下子醒过神来——伯禽不懂人情世故，他可知道这般问法太不应该——都在一个车里前后坐着，说话都听得见！求人你就直说，还让人传话是什么意思？

　　他赶紧接过来道：“方，方先生！”心说刚才人家都让你叫“方叔”了你不叫，现在再改口实在是不好意思——只能硬着头皮道：“我到台湾来是想找我大伯和三叔的，先父说他们以前是国民党的师长团长，解放时跟着部队撤到台湾了！我大伯叫林孟昌，三叔叫林季昌，不知您听没听说过？”

　　方孟敖其实正在脑中搜寻这两个名字——十年前就是师长，那现在至少也是少将级别！只是国民党当初几百万人撤退台湾，将校如云，官员如蚁，再加上上层部门军政人员互相调职，将官以上的没有一万也有数千；他又不大留意这些，空军一系还熟悉一点儿，陆军除了有名的几个，大多都不知道——听林天龙又问一遍，遂道：“番号是多少？”

　　林天龙一愣，一时没听明白，道：“什么？”方孟敖道：“他们是哪个部队的？部队番号多少？”林天龙道：“我，我不知道——解放那年我不到十岁，其实对他们没有任何印象！我爸临终也没说清楚。”

　　方孟敖道：“就算是少将师长，当初撤到台湾的国军将官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你就知道两个名字怎么找——伯禽，给他找张纸，你把他们的姓名、履历都写下来——包括上过什么学校，打过什么仗，跟过哪个上司，凡你知道的都写下来，越详细越好，我好找人帮你查。”

　　林天龙生长乡里，从七八岁懂事起就成了“地主狗崽子”，算是村里的最底层！父母与人一样辛苦劳作，却只能算半个工，而且生产队随便一个人说不好就要扣工分，工分干连着他一家的口粮，所以母亲在世时总说要是大伯在就好了——师长可是比县长还大的官！到时候就没人敢欺负他们了！所以父祖死后，他凭着一股子血气便带着幼弟跑了出来，打定主意要到台湾投奔叔伯！免得再受人家的气。

　　哪知千辛万苦到了香港，又偷渡到台湾，在城中奔波月余，打听了多少人竟都没人听说过大伯和三叔的名字——此时听方孟敖一说，才知道来台的师团长成千上万，怪不得没人知道！想想也是——国民党统治大陆几十年，整个中国几十个省市的大官都跑到台湾来了，自己这么瞎找，可不是大海捞针吗？

　　好容易遇到一位空军的大人物，看伯禽的面子答应帮他找人，他当即接过伯禽的本子，先把叔伯的名字、年龄、籍贯写下来，然后努力回想以前父母说过的关于叔伯的只言片语——因为林家是书香门第，叔伯从军是背着祖父偷偷跑出去的，相当于家门逆子，因此父祖二人都很少提及，叔伯后来也没回过家！就记得母亲说过，在祖父六九大寿时托人捎回来过好多珍奇礼物（民间做寿过九不过十），算来那是48年初，还是听带礼物的人说大伯升了师长，三叔是团长——结果一年之后便被解放军打过了长江！解放后这种事讳莫如深，更是谁都不敢提了！

　　林天龙绞尽脑汁，也就勉强凑了一页纸——他如今生怕给方校长留下的印象不好，写完了双手递过去，方孟敖一边看着，他就在后边细细解释！方孟敖见他下笔清楚，言辞明了，点了点头，便将那页纸撕下来，折了几折塞进上衣兜里，本子仍递还给他：“我找人给你查，不过台湾这么大，什么时候查到可不保证！”

　　林天龙道：“是！我自己也一直在找，一个多月了也没找到！这种事也是“尽人事、听天命”，您肯费心帮忙，就是天龙之幸！我这车是赁的大通车行的，每晚都要回去交车——车行的电话我也写在上头了，有事打到车行给我留个信，我第二天就去找您。”

　　方孟敖道：“你找不着我，有事先去找伯禽。”崔伯禽早写下方家的地址和电话递给林天龙，林天龙见方家竟有专线电话，地址却在郊外，略一思索就明白，这必是城外的别墅——这样的权贵之家自己就找过去也未必进得去，于是问伯禽学校在哪儿，自己方便时好去找他。

　　伯禽告诉他学校所在，却又道：“可是我们已经放年假了！一个月之后才开学呢。你车行在哪里？过两天我去找你。”林天龙道：“车行离我锁车那里不远，也就不到十分钟的路，我刚才本来就是想去车行还车的。”一边给他写下车行的地址。伯禽道：“那你住哪儿呢？”林天龙道：“我就在车行里住，夜里还能帮老板看车护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