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无战事后传之潜龙韬》风浣裳

15、（十五）

　　两人互留了联络方法，方孟敖发动车子，到了锁车的那个巷子里，却将车把一转，倒着开了进去——三个孩子惊异之际，他倒车到黄包车前，自己下车将链子锁解开，林天龙道声：“谢谢您了”，才要把车接过，方孟敖一挥手：“你上车吧”——就直接把黄包车挂在了吉普车后头，依旧拿链子锁固定。

　　这时伯禽也看明白了，知道方叔是要送林大哥回去，自己也可以认认车行的门，笑道：“谢谢方叔。”就拉着林天龙上车。这时已是晚上八点多，路上没什么人了，吉普车拉着黄包车也不碍交通。林天龙仍坐在副驾驶位上指路，很快到了大通车行门口。

　　林天龙这回恭恭敬敬谢过方孟敖，伯禽也下了车，要跟着他进去还车，顺便看看他的住处。方修齐从没来过这种地方，也兴致勃勃地跟着下去看。

　　方孟敖本来无意下车，看儿子贪新鲜跟着跑了进去，想了想也就锁上车进到车行里——这时林天龙带着伯禽兄弟俩已经进去还车了，对前台知客只说家里亲戚来看自己，一会儿就走，知客跟他很熟，也就毫不在意，一转头忽见一位高大客人慢慢走了进来。

　　前台的知客负责接待，自然阅人无数，看方孟敖虽装束普通，一看那气势也不是一般人，赶紧迎过来道：“先生请进，家里是想办堂会吗？”——年底了有钱人家办堂会，有时候会一次性订下十几辆车负责接送客人！见方孟敖摇头，知客又道：“那是要找包月？”找包月就是把车夫长期包下来——零散叫车一般不会进车行，前台只当遇见了大主顾，拼命给他推荐本车行种种好处。

　　方孟敖给他缠得无奈，道：“林天龙在你们这里？”知客道：“是啊，这小伙子可是我们这里一等一的好脚力，人又体面懂事，多少人想找他做包月呢——不过他不接包月！”方孟敖略一思索，已自明白，林天龙是为了打听大伯三叔的消息才干这个，自然不肯干包月只服侍一家客人。那知客跟着他道：“要不我再叫几个差不多的小伙子来，先生您挑一挑？”

　　方孟敖摇摇头，那知客道：“林天龙刚收了车回来，先生要想找他，我这就给您去叫。”方孟敖道：“不用，你忙你的，我自己去后头看看。”知客一时也搞不清他想干什么，不过这种贵客看着就像官场的老爷，他也不敢拦，只能由得他溜达进去。

　　方孟敖进了后院，见里头停了几十辆黄包车，两厢都是房舍，吵闹声不绝！角落里一间房半开着门，一个小小的人影突然跑了出来，看个头正是自己儿子。伯禽和林天龙也跟着出来，就听得伯禽说：“这里环境也太差了，我还说你胳膊上刚动了手术，还了车请假休息几天——这里也休息不好，要不我跟方叔说，你搬去跟我住几天——我们俩一个房间，总比你跟两个人这么挤着强。”

　　这时方孟敖也隔窗看见了两厢房舍里的布置，一间房有两张床的，也有三张床四张床的，甚至有大通铺的——看来林天龙住的是三人间！却听林天龙道：“不用，跑车不碍事！我平时也不用这只胳膊——你也是住在人家家里，别为我折腾了。”

　　伯禽道：“方叔方婶都挺好的——方爷爷跟我们也不是一个院。”林天龙道：“我看得出来，方叔对你跟亲儿子一样——可人家再好，那也不是你自己家！我一个人在外头惯了，去人家里倒拘得慌，这样就挺好。对了，你来这边了，香港那边你妈和你妹妹都挺好的吧？”

　　伯禽点点头：“方二叔来信说我妈和平阳都挺好的，过几天春节放假，说不定还会带平阳过来玩几天呢——到时候我们来找你！”林天龙道：“行——哪天过来，你们提前给这边打个电话，我就不出车了等着你们——如今这城里我也跑熟了，到时候带着你们去各处玩玩儿。”

　　这时一声门响，方孟敖身旁不远处有人推开门出来，房里一股臭烘烘的热气涌了出来——方孟敖赶紧退了一步，让到一边；腊月天寒，大家都关门闭户，住在这里的又都是单身汉，估计里头卫生也不会太好，怪不得儿子跑到外头来，估计也是嫌房里有味道！

　　那边伯禽两人说着话，修齐忽然打了个喷嚏。林天龙“哎哟”一声，一弯腰抱起了他，急道：“外头冷，你们快回去吧，别让方叔等太久。”伯禽帮修齐掖掖领子，林天龙便抱着修齐跟他一块儿往外走。伯禽边走边嘱咐他：“家里电话你也知道，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啊。”

　　三个人到了前头，方孟敖看林天龙一只手抱着孩子，赶紧过来接过儿子；看儿子鼻头都冻红了，也怕他冻感冒了，拿皮夹克遮住他身子，抱着他赶紧上车。

　　林天龙看修齐偎在父亲怀里，想起自己幼弟也就这么大，这大冬天的也没个亲人在身边，也不知他冷不冷饿不饿。伯禽看他眼圈儿一下子红了，倒是明白过来，道：“我回去就给平阳写信，让她有时间去看看你弟弟。”林天龙伸手握住了他手臂，从身上凑了一百块钱递给他：“帮我寄给平阳，让她给天麒买件儿过年的衣服。”

　　伯禽看他住得这样窘迫，忙道：“你过日子不容易，自己留着吧——我那儿有钱，我寄给平阳！”林天龙摇摇头：“你的是你的！我做哥哥的，过年该给天麒添新衣服的！”又写下老乡的住址，一并递了给他。伯禽拗不过他，只能接了，道：“你放心，我回去就写信，明天寄航空信给平阳，年前一定把新衣服送到天麒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