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无战事后传之潜龙韬》风浣裳

13、（十三）

　　方孟敖长这么大就没有上赶着非要找谁的习惯，人家不愿意跟他亲近，自然也没必要勉强，看着他道：“你是为救伯禽受的伤，本就该我们替你治——这边的医药费我都付了，该怎么诊治你听陈大夫的。钱没了可以再赚，胳膊废了可是一辈子的事。”林天龙看他倒没有那些虚头，点点头道：“是，谢谢您。”

　　这时伯禽和修齐也已经吃了饭回来——伯禽看见二人，疾走几步过来道：“方叔，林大哥，你们都出来了——我还以为手术要很久，给你们打包了两份饭菜。”方孟敖本来还想请林天龙好好吃顿饭，问问他以后的打算，如今话不投机，也没心思再去招揽！此时早过了晚饭时间，他也饿了，当即拿了一份饭菜，拉开车门上去，自己打开便吃。

　　还好伯禽知道方叔这直来直去的脾气，便让修齐坐到前头副驾驶位，自己拉着林天龙上了后排座位。他怕林天龙手不方便，打开饭菜服侍他吃——林天龙也早饿了，看方孟敖和自己的饭菜汤水都一样，人家已经开始吃了，伯禽又殷勤体贴地帮他端着饭菜，再推辞就矫情了，也就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等他吃完饭喝汤的时候，伯禽便问他分开后的情形——比如没有身份证件怎么买票过来的，到这边有没有人审查等——对伯禽这个循规蹈矩的中学生来说，这些对他都是不可逾越的烦难！也不知林大哥怎么做到的？

　　林天龙本来不想跟他多说，看了前座方孟敖一眼，人家给他治伤总是好心，既无能力还钱，还是有必要解释一下自己的状况！遂道：“没身份就偷渡呗——我能从大陆到香港，自然也能从香港到台湾！码头上有些货船有时候会夹带私货，找对了人塞些钱就能藏在货舱里跟着过来——当然到了这边也要小心些，别被警察抓到！你们一开始追我，这吉普车跟警局的车一样，我还以为是警察呢。”

　　伯禽道：“那你找到你大伯没有？”林天龙摇摇头：“没有——我找这拉黄包车的活儿就是为了方便四处跑找人，可是在城中跑了一个多月，跟好多人打听过，却一直没人知道。”伯禽道：“我方叔是空军的将军，你大伯既然是师长，说不定方叔会知道——你大伯怎么称呼啊？”

　　方孟敖其实早吃完饭了，知道林天龙一只手不方便，也就慢慢喝着汤等他——没想到伯禽随口就把自己的身份说了出来！自己从没跟他说过这个，他才来两个月怎么会知道的？妻子肯定不会说这些！伯禽天天上学早出晚归，父母和他不住一个院，就是偶尔见面也应该不会聊到这个！方孟敖斜了儿子修齐一眼——就这小家伙儿天天跟伯禽一块儿放学回家，看来多半是他说的！想起刚才儿子就说“你怎么跟车夫做朋友”的话，心说这孩子小小年纪，就知道把人分成三六九等了？这都是谁教他的？

　　这话还真是修齐跟伯禽说的——他一直在疑惑父亲那句“我也是车夫”的话，去吃晚饭时就问哥哥，管家伯伯明明说父亲是会开大飞机的航校校长、空军部队里高高在上的将军，怎么可能是车夫呢？开汽车的难道都是车夫吗？伯禽给他解释着，也就想明白了方叔当时那句话是针对修齐“怎么跟车夫做朋友”说的——可见方叔完全没有看不起林大哥的意思，这也让他更坚定了“可以跟林大哥做好朋友”之心——林天龙是同龄人中最让他佩服的人，方叔待自己又如父亲般亲厚——方叔既然支持自己跟林大哥交往，他也就放心大胆地帮林天龙想办法，看怎么能帮他快点儿找到大伯。

　　林天龙听他说了方孟敖的身份，可禁不住吃了一惊——崔家母子一看就是克勤克俭的寻常百姓，香港那位“方叔”当然是有钱人，可是西装革履的看着就是外国公司的高级职员，所以他也就觉得方家比较有钱而已；香港台湾的有钱人多了，他们林家祖上也很有钱！自己叔伯还是师长团长，有钱有什么了不起？你们看不上我，我也就不把你们放在心上——可是空军的将军？这是个什么概念？

　　大陆是建国后才开始组建空军，当时民间连汽车都少见，能在天上飞的飞机于普通百姓更是个极神奇的存在，会开飞机的空军自然是神奇至极——他听说过县里选拔空军学员，都是从20岁以下的高中生里选，他们乡里有个在县里读高中的进了预选，他全家都兴奋非凡，所以全乡都知道了！可是那同乡最终也没被选上！据说全县一千多高中生里才挑中了一两个——当然像他这种地主家庭出来的连普通学校都不想收他，更没资格参加这种高规格的选拔！

　　而现在他面前竟坐着一位空军的将军！他看着方孟敖挺拔的身影，禁不住道：“您，开过飞机？”方修齐在前座无聊，一直跪在座椅上面朝后听两位哥哥说话——林天龙一开始说的他都听不太懂，这一句终于听懂了，接口道：“我爸爸当然开过飞机，还开着飞机跟日本鬼子打过仗呢——打下过他们好几架飞机来。”

　　林天龙毕竟是不到二十岁的热血少年，对英雄无比崇敬，惊道：“还打败过日本鬼子的飞机？”修齐难得在大哥哥们面前被重视，看到他惊羡之色越发得意，手舞足蹈地道：“你见过飞机吗？我爸爸学校里就有大飞机！光飞机翅膀就那么长，那么宽，里面能装好几十个人。”林天龙奇道：“学校里有飞机？”修齐道：“是啊，我爸爸是航校的校长，航校当然有飞机了——我以后也要考航校，开大飞机上天。”

　　林天龙“啊”了一声，看着方孟敖的背影神色全变了——怪不得这人行事那样彪悍，能把汽车正着开倒着开都跟玩儿似的，能开飞机的人，开个汽车还不是一碟小菜？他还是航校的校长！我在家乡连飞行员选拔的资格都没有，竟在这里遇上了航校的校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