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年不复》李凛之

14、她的目光

　　回家的路有点远，两个人走了很久，城市的夜色在身边掠过，嘈杂的街道与街边的二人毫不相干。未年只是想着一些事，默默地走着。终于走到家门，里面亮着昏暗的光，但是却听不到声音。未年不敢去敲门，于是哥哥笑了一下，走到他的前面，伸手敲了几下门。“笃笃笃。”清凉的夜里，这几声格外清脆。门很快开了，母亲熟悉的面庞又出现在未年的面前。未年怯生生地躲在哥哥的身后，慢慢地跟着走了进去。

　　“未年，你过来。”母亲轻轻地说。

　　“喔。”未年从哥哥身后走出来，走到母亲跟前。母亲快四十岁了，长期操劳，皮肤有些枯黄，但是不掩面容的美丽。未年很怕母亲会继续责备他，于是低下头等待着母亲发落。

　　“我听见脚步声，就想是你们回来了吧。你知道吗，我们很担心你，哥哥也很担心你，以后不能那么傻，知道吗。”母亲说完，又转过去对杨江远说道：“你先进房间休息吧，我有话对未年说。”

　　哥哥走进房间以后，母亲让未年与自己一起坐在沙发上，她拿起遥控器将电视的音量调得很低，然后转身对未年说：“今天的事，我也有错，我不该那么冲动，打了你。”

　　“年年，妈妈很清楚，你是一个怎样的孩子。从小到大，你在外面受了委屈，回来从来不跟大人说，你总是跟我们说你过得很开心，可是妈妈知道，你的心里一定非常不好受，你总是把自己不好的一面藏起来，只让我们看你快乐的样子，好的样子。”

　　说着说着，母亲的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沙哑：“天下没有什么感情是能够长久的，两个人在一起了总是会有矛盾的，我和你爸爸的矛盾，达到了一个临界点，自然而然就破裂了，并且是无可挽回的。我希望你有时候不要为我们事感到痛苦，做好你自己的事就行了。”

　　“未年，妈妈知道你一直都是个善良的人，本来我还担心家庭的变故会对你的性格造成影响，但是我也知道，其实你什么都懂，你也很努力，没有让妈妈失望。但是，有时候你还是太单纯，太过于信任和以来别人。未年，你是个男孩子，要学会坚强和独立。有时候，要有自己的判断力，什么人应该交往，什么人需要保持一个安全的距离，你要心里有数。而且，就算是最亲密的朋友，你也要保证自己不会被他人利用。在这个世界上，只有父母是真心对你好，不会对你有所企图的，其他的人，你都不能无条件的相信，无条件的对别人好，你明白吗？”

　　“可是，哥哥没有利用我……他没有那样想的……”未年说。

　　“我想，你误会我了，我并不是单指这件事，我希望你以后也是这样想，你知道吗？”

　　未年低着头，紧紧抱着书包，又轻轻点头，说道：“好吧，我知道了。”

　　母亲轻轻地抚摸着未年的头发，眼睛里有着怜惜：“你明白就好，睡觉去吧。”

　　“嗯。”说着，未年起身走进了房间。他打开灯，只见哥哥已经躺在了床上，准备睡觉。

　　夜，越来越沉，外面隐约传来几声汽车喇叭声。那是很远传来的声音，但是却还是能够在这里听到。哥哥一直没有说话，直到未年开口：“你是不是听见我妈妈说的话了？”

　　“嗯。”

　　“你别放在心上，这件小事就让它过去，好吗。”

　　“嗯，让它过去……”

　　早晨，未年照常去学校上课。一整个上午，他都感觉到周围有一丝不一样的气氛。上课的时候，坐在他不远处的劳动委员和她周围的几个女生一直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那眼神冷得像一根银针，让未年心生寒意，不敢直视。

　　一整个上午，他都坐立不安，老师在讲台上讲着课，他在下面看着黑板的时候，就能感到那几个女生时不时甩头过来像看犯人一样看着自己。

　　上午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打响，未年背着书包走在教学楼的楼道上，正巧去上了劳动委员。他走上前去，准备给她打个招呼，结果女生转头一看，目光凌厉，把未年吓了一跳。

　　“你怎么了？”

　　这下倒好，那个女生立马像被点燃的炸药一般叫了起来：“你……你难道不知道怎么回事！”

　　“啊？发生什么了？”未年一脸惊诧。

　　“你哥哥今天打了我！你自己看！一定是你叫他来打我的吧！”说着，女生将校服袖子挽起来，只见手臂上有一道浅红的伤。

　　“是，是我告诉老师的，可是监管你们就是我的责任啊！”女生接着说道，语气带着愤怒。

　　“什么？”未年大吃一惊。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即使我告诉了老师，你也不能叫人来打我啊！”

　　见未年不语，她便接着说道：“你知道你哥哥有多狠吗？他上来就是一巴掌，最后还把我的手打伤了，我究竟做错什么了！”

　　面对着她愤怒的控诉，未年的心里混乱极了，站在那截短短的楼道上，尴尬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对不起……可是并不是我”

　　“不是就好，但是你哥哥还是有错，希望你以后认真搞卫生！”女生说完便扬长而去，未年看着她的背影，她两个小辫子一翘一翘的，看上去有点儿令人厌烦。

　　李未年跑下教学楼，直奔哥哥的教室。初二也下课了，学生们一一地从教室里走出来。这时一个和哥哥玩得好的男生走过来问道：“未年？你是找你哥哥是吗？”

　　“是的，他在吗？”

　　“哎，他刚下课就走了，应该是去等你了。”

　　“好吧。”

　　未年说完便往外飞奔，刚走到校门口便看到了正往外走的杨江远。

　　“未年，你怎么来了？还气喘吁吁的，怎么，有事吗？”

　　未年面对着他，愤愤地说道：“我问你，你是不是打伤了我们班的劳动委员？”

　　杨江远皱眉道：“是啊。替你出气。”

　　未年终于爆发了：“我不是跟你说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了吗！你这是什么意思！更何况这是一件芝麻大的无足痛痒的小事，你竟然这么在意！”

　　“对，我就是在意！这件事是因我而起的，如果不是我怂恿你，你也不会提前跟我回家，那个爱打小报告的女生也不会去告诉老师，你也不会挨妈妈的骂，都是因为我！我帮你教训那个女生，你竟然还怪我？”

　　未年冷笑道：“教训！你难道忘了你是怎么说的吗？我是怎么劝你的吗？你怎么就不改你小混混的本性呢？你能不能长点脑子，你已经14岁了，不是小孩子了，不管你有什么理由，你就不该打人，更不该打女生，你想想你每天都自甘堕落，没有志气，除了在街上鬼混、打人，不好好学习，你还会干什么？你难道想甘愿一辈子被人看不起，一辈子做小混混吗！”

　　“你想想你以前的日子！想想你对我说过的经历，想想你是怎么变坏的！你以前是没有妈妈的孩子，被人看不起，我们在某些方面，比如家境，不如别人，就要在别的方面，比如学习，从学习上面去弥补上去！”未年越说越激动。

　　听着未年的爆发，杨江远也渐渐愤怒起来。这么长时间以来，他们两个之间一直是和平相处，从没有发生过很大争吵。但这一次未年真的让杨江远非常的生气。杨江远提着弟弟的衣领，把他勒得喘不过气。他狠狠地瞪着未年，大声得说：“李未年！我告诉你！我就是个小混混，一辈子的小混混，也不关你的事！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说的那些话，老子一个字也不想听！”

　　说罢，他紧抓着未年衣领的手一把放开，毫无防备的未年被一股惯性推倒，接着，又滚下了好几级台阶，重重的摔倒在地上。出离愤怒的杨江远仍未罢休，他走了过去，蹲下来就一只手抓住未年的衣领，另一只手握成拳头准备挥过去。

　　“喂，你干什么？在校门口就敢打人！”

　　抬头一看，只见是学校初中部的一个老师，这个老师认识杨江远的班主任，他的突然到来，吓了他一跳，于是便松开了抓住未年衣领的手，起身头也不回地朝家的方向走去。

　　那个老师走到未年跟前，问道：“那个人是谁？他为什么打你？”

　　未年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迅速站起来说道：“刚才那个是我的哥哥，一点小矛盾而已，没事的。”

　　“真的吗？那就好。”那个老师扶了扶眼镜说道。

　　未年也朝着家的方向走去，他走进那个小巷子，却看不到哥哥的身影，看来他已经走远了。今天没有哥哥的陪伴，未年仿佛又回到了曾经的生活，每天一个人回家，独自背着书包，走在漫长落寞的路上。夕阳的融融橘光映照在他清秀的脸上，天空中有四散的飞鸟和杂乱的电线。满眼都是金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