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年不复》李凛之

15、冷战持续

　　看着街上那些欢笑的人，未年的心情低落到了极点。一阵风吹来，他有些想哭。这是他第一次和哥哥争吵，这么长时间以来，他从来没有想过以自己无争的性格也会和他喜欢的哥哥发生这么激烈的争吵，一直以来，他都认为，他可以包容那些错误，包容那些与自己发生矛盾的人，结果他做不到，他还是和哥哥闹翻了，原因是，他忍不住了。

　　未年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到家中，浑身疲惫，他不敢回到房间里，他害怕看到哥哥，看到他坐在房间里对视时候可能会产生的尴尬。

　　未年把书包放到沙发上，然后走到厨房里，准备帮母亲洗菜。母亲正在炒菜，厨房里弥漫着菜的香气。她转身笑着说：“哟，年年回来啦。”未年说：“是的。”母亲撩了一下头发，然后问未年脸上的伤是怎么来的，还有身上怎么是脏兮兮的。未年这才反应过来，回家之前没有关注自己的仪表，刚才摔倒的时候已经摔得脏兮兮的，脸上还有一点小伤，只是自己没有感觉出来。他只说是自己不小心摔伤的。母亲又问他是在哪摔的，怎么这么不小心。未年说是在下坡的时候没看好路。母亲让他别洗菜了，去浴室洗了一下脸，再去柜子里找个创可贴贴在伤口上。

　　今天中午爸爸没有回来，餐桌上只有三个人。母亲察觉到了今天的气氛有些异常，因为两个孩子互相之间还没有说一句话，不仅如此，他们甚至没有互相看对方一眼，只是自顾自地低着头扒饭。不到三分钟，杨江远便把饭吃完了，然后一个人一声不吭地走进房间。面对未年，母亲说道：“你和哥哥怎么了？”

　　未年轻轻地说：“哦，没事，平时也这样啊。”说完还笑了一下。

　　母亲说：“谁说的，平时你们可不是这样。——你还记得我对你说的话吗？”

　　“记得。”

　　“你们曾经都是单亲孩子，我们一家四口能在一起很不简单，你要好好珍惜。未来的日子还很长，也许以后，我们还会在一起走很长一段路……”

　　未年抬头看见母亲真挚的眼睛，那双眼睛清澈明亮，似乎很熟悉很熟悉，一想，才发现哥哥也是这样的眼睛。哥哥是为了自己才去打那个女生的，他知道自己不会去找那个爱打小报告的女生算账，所以他代替自己去做了，只是，他太激动了，他把自己对付男生的力气用在了女生身上。

　　今天的菜做得很好吃，但是未年和哥哥一样没有胃口。他很快也吃完了饭，然后跟妈妈说回房间去了。他知道这尴尬还是无可避免的，他终究还是要去面对。一走进房间，只见哥哥已经闭上了眼睛，躺在床上睡起了午觉，不知是真睡着了还是刻意避着自己。他走到书桌前，正午明亮的阳光正好照在窗前的桌面上，窗台上摆放着一盆他种的仙人掌，当初买这株仙人掌，是在菜市场的一个卖花的老爷爷那儿，他看那个摆摊的老爷爷可怜，就买了一盆仙人掌带回家养起来。窗台时常积灰，未年有时会用水清洗这株仙人掌。它在温暖的阳光下呈现出嫩绿鲜亮的色彩，象征着蓬勃向上的生命。平时未年受了委屈或者心烦意乱的时候，就会抬头看看这株仙人掌，他的脑中总是浮现出这样一幅场景：苍凉无尽的沙漠上，一株株绿色的仙人掌在烈日下生长着。这是他的希望，是他的动力。

　　可是自己却像个天生就带着刺的孩子。让人不敢接近，觉得疏远。哪怕是自己的哥哥，自己的爸爸妈妈，最亲最亲的人，都有看不见的隔阂。

　　写了半个多小时的作业，差不多就该上学了。未年起身收拾起桌上的书本，背上书包就往外面走，他走到哥哥身边，只见他轻轻地打着鼾，长长的眼睫毛很是明显。未年并不打算叫醒哥哥，直接就悄悄走了出去。

　　下午放学的时候，哥哥没有在校门口等未年。于是未年又是一个人回家，回到家，只见爸爸和哥哥都已经回来了。爸爸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看一本杂志，母亲在厨房做着饭，而哥哥在房间里不知在做什么。

　　未年提着书包走进房间准备放下来。哥哥坐在椅子上，听见后面的脚步声便一个转身，一双明亮的眼睛用渗人的寒光看着未年，然后语气凌厉地说：“你今天中午怎么没有叫我？害得我迟到了！”

　　这是中午以来哥哥第一次对自己说话，然而似乎并不是好兆头，而是矛盾的持续和升级。

　　“你睡着了，我怕吵醒你你会炸毛……那时候距离上课还早。”未年说，声音很低。

　　“早个头！你是不是傻啊！”

　　未年不知道怎么回答，气氛又尴尬起来。

　　“哎，算了，不追究了，出去吃饭去吧。”

　　经历了这短暂的对话以后，他们的关系再次陷入冷战的状态。吃饭的时候，连爸爸都察觉到了两个人的异常，但是没有明说，他只是夹起一块红烧肉，轻轻放到未年的碗中，说：“今天你怎么看上去很消沉啊。怎么？在学校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吗？”

　　未年赶紧笑笑回道：“没事，我好着呢。”

　　爸爸已经深知未年的性格了，总是说“我还好”“我很好”，很难在未年口中套出其他多余的话来。不是不想去了解，他觉得这个孩子太会隐藏自己的真实情绪了，在他波澜不惊的外表下，到底包裹着一颗怎样的心呢？相处了这么长时间，他也试着去了解这个孩子，但是他始终却无法靠近他，毕竟不是他的亲生父亲，不管怎样去试探着未年的内心，却始终无法抵达他真正的所想。

　　“对了未年，你这次考试考得怎么样？”父亲接着问道。大人与孩子之间总是会有这样的话题。

　　“还好吧，还是上次的名字……”未年淡淡地说道。

　　“哦，这可巧了。不过能保持也是不错的啊。”

　　吃过饭没多久，未年抱着自己要换的衣服去浴室洗澡。站在狭小昏暗的浴室里，头顶莲蓬头的水打在自己身上，洗掉了一身的疲惫和烦闷，温暖的空气让呼吸也通畅起来。他心不在焉，一边洗一边想着，这场冷战究竟要持续多久。

　　晚上九点二十分，哥哥下完两节晚自习回到家中。他依然是一脸洋洋自得的痞气，一走进房间便就把背包往床上一甩，然后扑倒在床上，让未年看了想笑。

　　一个在床上玩着游戏机，看着漫画，一个在书桌上写着作业，预习着课本。到了十点，未年写完作业，悄悄走到床边准备睡觉，谁知哥哥抱起他的被子就立马朝外面走去，只抛下一句话：“今天你一个人睡吧，我走。”

　　从某种角度来看，这样的确是避免尴尬的好办法呢，可是这样的刻意，是否意味着哥哥还是在乎自己的，也许在他的内心里，自己有着很重要的地位。他一直在等着哥哥给他道歉，可是他没有等来，等来的却是持续的尴尬。

　　今天的晚上是未年一个人睡的，他不知道哥哥在外面的沙发上是否能够睡得安稳，今天的夜有些凉，尽管盖着棉被，还是能够感到丝丝凉意。他的内心有些不安焦灼，未年最不喜欢的就是麻烦别人，不想让人因为自己而犯难。今天，他失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