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年不复》李凛之

12、夜中寻人

　　未年夺门而逃后，也不知道该去哪。他的心情很矛盾，他害怕他的家人，也爱他的家人。他想靠近那些关爱他的人，但是却总是在不由自主地远离。快步离开家不远后，他放慢了脚步，漫无目地走着。路过曾经经常和哥哥一起上网的那个网吧，他捏了捏口袋，发现还有十几块钱，可以玩很久，但是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停住了。

　　“要是躲在这里，肯定很快就会被发现的。我现在最想做的就是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待一会儿，没有人可以打扰我，还是去远一点的地方吧。”未年想。

　　街上的行人很多，但大多数都是情侣和一家人，他们一边走一边有说有笑。这样的富裕和睦的家庭，曾是未年羡慕的。那时是在一年以前，他十一岁，还是一个单亲孩子，每天回家后独自面对着一个空荡荡的家，只有在吃饭和母亲下班的时候才能见到唯一的母亲。而今天，他有了继父，有个哥哥，有了一个幸福的家，有时候依然感觉到不快乐。今天被母亲骂，自己虽说也有错，但是站在母亲面前的羞愧让他难受，于是，他选择了离开。

　　只有未年一个人是离家出走的。今天的他，像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异类，又像是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

　　天像是被泼了一层墨，一下子迅速暗了下去。

　　未年走到附近的一个小区里，腿开始有些乏。这里有一个不大的空地，这个空地是一个废弃的建筑工地，现在已经把大多数建筑废料撤走了，算是他和哥哥的一个秘密基地，自从他搬到这里以后，他有时会和哥哥还有一些小伙伴到这里玩，因为这块地方比较空旷，大人也很少来管，在这样一个建筑密集的地方，难得找到这样的地方。空地上，杂乱无章地摆放着一些建筑废料，废料在黑暗中静默，像一头头沉睡的野兽。空地南端是一条狭小的街道，街道上行人不多，几盏昏暗的路灯在路边伫立着。空地最北端靠围墙的地方，有一堆水泥管。未年走过去，坐到一根水泥管上，一只手撑着下巴，发起了呆。月光如练，一点一点洒落下来，这个夜晚安静迷离。

　　距离从家中冲出来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了，未年脸上的疼痛已经消失了，只剩下一丝丝麻麻的感觉。他开始思考，今天晚上该不该回去，若要回去，该什么时候回去，以及回去后，该怎样面对父母和哥哥。

　　“我还是不回去好了，干脆今晚就在这里过夜了。”未年想着，起身钻进了一个大大的水泥管，抱膝坐在里面。他坐在那儿，眼睛慢慢闭上。未年是一个很矛盾的孩子，有的时候，他的胆子很小，他怕黑暗，也怕独处，怕犯错怕受到批评，怕别人异样的眼光，有的时候胆子有很大，他不怕黑暗，也不怕独处。也许这和人的心情有关，也许，他已经习惯了，所以不怕了。

　　话说杨江远从家里跑出来以后，父母也焦急万分，他们在家里附近四处寻找着未年。而杨江远，却走到了更远的地方。前两天刚下过雨，夜晚的风有些冷，让人顿生凉意。七八点钟的时候，天黑得很快。走在昏暗的路灯下，他每走几步就喊一次未年的名字，但是却没有任何回应。

　　快半个小时了，仍然没有见到弟弟的身影，他的心情更加焦虑了。他来到王一涛家，扣响了他家的门。

　　门开了，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面前。“嘿，远哥，大晚上的有什么事呀？”

　　杨江远看了他一下，闷闷地说：“我弟弟不见了……你有见到过他吗？”

　　王一涛一脸惊讶，说道：“真的吗？他什么时候不见的？”

　　“刚才，没多久。”杨江远答道。

　　“哎，他的性格孤僻又内向，真不知道他会去哪，又会做些什么。”王一涛说。

　　“谁知道呢……”杨江远叹了口气说。

　　“要不你进来坐坐吧，待会儿咱们一起去找你弟弟。”王一涛把门打开，将杨江远迎进来。

　　“叔叔阿姨好……”杨江远看着坐在沙发上正在看电视的王一涛父母说道。

　　“原来是小涛的同学啊，来这坐吧。”王一涛的爸爸站起来，热情地说。

　　“喝杯水吧。你今天这么晚来有什么事吗？”王一涛的爸爸倒了一杯水，然后看着杨江远，接着问道。

　　“我弟弟不见了，所以我出来找他。”杨江远急急地说。

　　“啊？是离家出走的吗？”王一涛的爸爸问。

　　“是的，他以前很听话的，可是今天他被妈妈骂了，可能心里不好受吧，就跑出来了。”杨江远说着，语气里透出一股焦虑。

　　“爸，妈，我和江远现在出去找人。”王一涛起身说道。

　　“行，那你们路上注意安全啊，应该就在这附近，走不远的！”王一涛的母亲嘱托道。

　　两个少年从家门走出，走到外面人影稀疏的街道上，却突然感到有些迷茫。

　　“你说，你弟弟到底会去哪里啊？”王一涛说道。

　　“我也不知道啊。这附近都找遍了，要不我们去网吧找找吧。”杨江远回道。

　　“好，说不定他就在那，要不然还能去哪啊。”王一涛同意道。

　　随后，他们转过了几条小巷，来到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就在十多分钟前，未年和他们走在同一条街上，走过同一个地方。二人走进那个熟悉的网吧，准备去网吧里看看。网吧里，网管无力地趴在前台，他抬头看了一眼两个没有上机而是直接走进去的男孩，又接着趴下去。昏暗的光线里，充斥着烟味，一个个面无表情的人坐在油腻的屏幕面前，四处是噼里啪啦敲击键盘的声音。两个人急匆匆地在网吧里面转了好几圈，仔细地辨认着昏暗光线里的每一个人，却并没有发现未年，二人有些失落地走出网吧。

　　“你饿了吗？要不我请你吃点东西吧。”杨江远说道。

　　“有点……那走吧。”两个人走进路边的一家小卖部，买了几块面包就出来了。

　　“时间不早了，你先回去吧，我一个人就行。”啃着面包的杨江远说道。

　　“好吧，那我就先回去了。你路上小心一点啊。”王一涛准备转身离开。

　　“嗯，拜拜。”望着王一涛离去的背影，杨江远有些发愣，随后他转身，继续没有目标地走在路上。

　　“怎么哪里都找不到啊……对了，有一个地方我还没有去，未年可能会在那里！”想到这里，杨江远便朝着前方奔跑而去。街边的霓虹灯火和漫步的人，全部都化作偶然降落在身边的一场不值得在意也不会绊身的小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