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齐*

36、三十五

　　跟约好的人见过面后，徐天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
　　那位也是业界有名的催眠师，为了见他，徐天已经等待了一个星期。而约谈的结果，也和预料的出入不多。
　　“照我的经验来看，你的情况的确是被人催眠过，而且施术的人用了他独特的方式对你进行了催眠，封印了你的某段记忆。这种方式，对催眠师来讲，也是极其伤身的，一般轻易不会使用。如果你想找回你的记忆，就必须得找到那位为你施术的催眠师，没有其他方法。”
　　唯一的一条路。
　　他低着头在路上缓步前行，心头掠过一丝茫然。
　　是不是自己太执着了？
　　就这样糊里糊涂过下去会不会才是最好的选择？
　　那位夫人，时常做出令人惊讶的决定，可是多年以后，现实总是证明她是对的。
　　不如就这样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什么好担心的。
　　可是徐天知道，这才是鸵鸟想法，昨天高木的反常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叹了一口气。
　　那个人啊，有时候还是太天真也太认真，希望他不要伤到自己才好。
　　猛地，一阵眩晕袭来，他忙撑住了近旁的一颗大树。闭起眼睛，将额头抵在手背上，等待那种感觉慢慢淡去。
　　“你还好吗？”一个低沉的男音在身侧响起。
　　徐天猛然一惊，看向来人的同时，未散的眩晕感让他差点一头栽倒在地。
　　来人伸手扶住了他。
　　“……多谢。”一缕极淡的香味轻轻飘过。
　　这个人，徐天还是记得的，曾有过数面之缘，也做过不少功课。
　　青木真一，三木堂的二号人物，执掌青木家族二十年，相比木内影佐，他低调、沉默、忍耐，似乎没什么太大的野心，有时候甚至会让人忽略他的存在，但也是这样一个人坚守住了自己的一方天地，比之木内家和高木家的大起大落，青木家的脚步一直走得最为稳固。
　　这，绝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青木先生，可以放开我吗？”
　　徐天有些尴尬地扫了一眼青木真一，他盯住自己看的样子竟然让他想起上海初遇高木时的情境。
　　那只手慢慢收了回去，但那恼人的目光却始终不曾离开他的脸庞。
　　“看样子，你的记性不太好。”
　　“我的确不太记得什么时候跟青木先生有过交集。”如果真有，只能在他缺失的那段记忆里。
　　“只记得高木？”听不出丝毫情绪，仿佛只在就事论事。
　　“……也是慢慢想起来的。”徐天坦然道。
　　青木真一点点头，“你脑子里的东西拿出来了没有？”
　　徐天的心慢慢沉了下去，第一次意识到自己跟眼前这个人也许比他能够想象的关系还要复杂。
　　“没有。”
　　“为什么？”
　　“这你该去问青木医生。”
　　“光一？”青木真一了然地点点头，“你的身体看起来的确该好好看看医生。”
　　徐天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个人对他而言就是个陌生人，可这个人对他的态度，虽然有些生硬，有些别扭，却自始至终透着亲昵，半点不带避讳的。
　　“我送你回去。”
　　“不用麻烦了。”直觉告诉徐天，这样做不合适。
　　“怕高木看见？”
　　徐天哭笑不得，“为什么怕他看见？我只是不想麻烦青木先生。”
　　话音刚落，徐天就觉眼前有个黑影压了过来，那人双手撑住树干，将他围在了一方狭小的空间里。
　　淡淡的古龙水味……
　　恍惚在哪儿闻到过。
　　青木真一凝视着徐天，深褐色的眼眸中第一次沾染上了感情的颜色。
　　“徐天，不是只有高木在找你，我也在找你……而且，我一直在等你，等你重新回到我身边。”

　　由于太过震惊，等徐天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坐在了青木真一的车上。
　　“很抱歉，我有些混乱。”
　　“没关系。”
　　同样是有些冷然的样子，高木是冷酷又高傲的，而青木真一比青木光一年长近十岁，他的沧桑全写在脸上，显得成熟又稳重，冷漠而不冷淡，令人捉摸不透。
　　而他的那种沉稳和笃定，让人根本无法质疑他说的话，他那样的人，不屑于谎言。
　　“我们……为什么会……”徐天觉得难以启齿。
　　那听起来简直像个笑话，自己疯了才会去招惹青木真一。
　　“在一起。”他替他补完整了句子，“原因你听了不会开心，但结果，就是那样。”
　　连让他幻想的机会都不给，直接刺中了他的心脏。
　　“……有多长时间？”每一个字吐出来，都让他觉得呼吸困难。
　　“前后一共四十九天。”青木真一的嘴抿紧了，“你说过，跟我一起的那段时间，是那半年里你最开心的日子。”
　　那半年……令人恐惧的忘却。
　　徐天闭起了眼睛，脸色渐渐变得苍白。
　　青木真一的目光明灭不定，亦不知在思忖着什么，神情始终是淡淡的，只是再不多说一句话。
　　到了高木家门口，徐天的脸色依旧很难看，如同大病初愈。
　　“我很抱歉。”青木真一拦在他身前，态度诚恳，却毫无悔意。
　　徐天望向他的眼睛，青木真一不闪不避，任由他审视揣度。
　　“我希望，今天之后你不会躲着我。”
　　青木真一伸出右手。
　　正在犹豫间，一记急刹车声同时吸引了两人的注意力。
　　是高木的车。
　　驾驶座上的人没有马上下车，路上站着的两个人也没有动静。
　　空气在一刹那凝结成冰。
　　下了车，高木一步一步朝两人走去，只有他知道自己踏出的每一步，迈得有多艰难。
　　高木跟往日一样面无表情，可不知为什么，徐天直觉他已经知道了一切。
　　青木真一缓缓垂下了右手。
　　“青木君，专程来看徐天？”
　　听他这么问，徐天知道自己猜对了，胸口被堵得闷疼，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青木真一朝高木微一颔首，并未出言否认。
　　“站在门口做什么？一起进去吧。”高木揽过徐天，扶在腰上的手有意无意地加重了力道。
　　“不用了。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改日再来拜访。”
　　杀气释出的时候，徐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感觉，他倏地看向高木，满眼震惊。
　　“你别乱来。”
　　却如火上浇油。
　　高木看着徐天的眼神就像看着一个陌生人。
　　徐天仿佛被人当头浇了一桶冰水，凛冽锋利到极致的刺痛几乎要将他凌迟车裂！
　　“你先进去吧。”高木似乎根本就不想再看他一眼，只是目光冷然地直戳青木真一，“青木君，有时间聊两句吗？”
　　“正有此意。”青木真一不卑不亢应下邀约，转眼却又面向徐天，“进去吧。我和高木君会好好谈的，不要担心。”声音很平静，但言语间的亲密，再迟钝的人也不会错过。
　　空气再次凝结成冰，冻伤了所有人。
　　徐天明白，此时此刻，他说什么都是错。
　　没有再看两人任何一眼，他转身进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