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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Sprinbell 4 ...


  •   他噙着她的唇,卷缠她的舌尖,一遍又一遍,可是怎样都不够。
      从她最初短暂的怔愣,到反应熟悉的承受,瑟兰迪尔认知到,她果然是带着所有他一无所知的记忆,自魔法河回到他身边,又一声不响地消失。
      返回属于她的地方。
      留下他像个坠入荒漠的旅人,只能向着那必定在某处的绿洲辗转游走。
      他吻着她,只觉这长久以来下塌的空洞一点一点得到填补。
      她困难地喘息着,似在指控他的粗莽、无礼。
      可这如何比得上他寻找旅程中噬心蚀骨的麻木?
      他感觉不到她,一百年、一千年过去,他始终感觉不到她。不管他深入东方,还是无功折返罗马帝国衰败后的欧洲,他就是找不到她。
      仿佛他在找一个再不存在的人。
      他不晓得她的出生地,即便她一次次交代过,那是在接近清晨之门的远东,但在没有她丁点气息的情况下,他根本无从入手。
      她已经离开阿尔达了吗?
      他不知道,也不敢想。唯一的执着,是她在那一场场绝境凶险翻篇时,仍带回给他的如星璨眸。
      陷入她发间的指尖有格洛芬戴尔残留的微淡白光在流转。这是临冰战役她濒死之际,金花领主为挽救她生命及时注入的神力,但后来他赶过去了,因着他彼时不明了的冲动。或许是想洞穿她闯进林地的真正目的,或许仅仅不愿心存良善的她步芬妮尔的后尘,他从格洛芬戴尔手上接过了她,用承自母亲血脉的力量促进她止血。只是,他如何都料想不到,她的命运就此被改变,无法预测的失控轨迹上囚禁了她,亦捆绑着他。
      芬妮尔说得对,他至终能维持形体多亏了她。
      格洛芬戴尔没想到玲原来来自遥远的未来,瑟兰迪尔没想到由于格洛芬戴尔先一步施救,出手后援的他从此和她缔结神秘的纽带,她则不曾想象……自己留下的领针生生将她卷进截然不同的世界,一个精灵尚未歇微的时代。
      她犹在风筝线的另一头,所以觉醒了记忆的他冥冥受着牵引,不得解脱。
      不愿解脱。
      谁是起因,谁是罪魁祸首,当这场阴差阳错不再是闹剧时,已没有关系了。
      仍微湿的金发仿若有自我意志的藤蔓笼在她身上,俨然嗅到了丰沛甘甜的泉水,历经思念干渴、怀疑与惶恐的暴晒,蠢蠢欲动抽芽疯长。
      他吻着她,那片他曾誓言沉溺却不小心遗失的海到底被找回来了。
      他的如诉如慕他的漫漫寻觅,恨不能化作风暴倾压而下,在愈趋宁寂的水面掀起漩涡巨浪。
      窗外炸雷骤落,怀中的她恰似被惊跳起来的幼兽,凭着逃生的本能一把抽开了身。
      “我们不可以!”气还未平顺下来,面上还弥漫着因他雀跃的潮红,她突如其来的凌厉呵斥乍听就像她眼下的呼吸,一样嘶哑、脆弱。
      路玲眼中闪现了莹光,她别过脸,转眼退到客厅中央。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说完,她自嘲地摇摇头,没再多说一个字。
      他站了起来,“我会出现在这公寓的门前,你难道还不明白我在做什么吗。”
      路玲猛地迎上他的审视,“你知道了那些过去,是么?”她端详着他的眼神变化,语毕又不敢置信地喃喃道:“但这怎么可能……不可能的啊……”
      瑟兰迪尔同样一瞬不瞬凝住她:“你的聪明机敏哪里去了。”
      只轻轻一声讥诮,夹杂着忧愤和无力,即把路玲整个注意力唤了回来。
      她瞳孔微缩,淅沥入耳的雨宛如那一日崖洞外浇透全身的滂沱之势,可比起曾经的温暖安定,此时此地她只感觉到身心俱冷。明明他回来了,但他们还能如何回去?
      她或许还是提汀妮丝,可他早已不止是西莱恩了。
      雷声阵阵,电磁炉上的烧水壶倏然呜呜高唱,路玲一个激灵,快步去关了开关。瑟兰迪尔既而见她挪过瓷白的茶壶,从橱柜取出茶叶罐,舀茶叶、倒水、洗茶、泡茶,一路沉默,好像刚才什么也没发生,他只是她要以礼招待的客人,她正忙碌备着茶水。哦,兴许还会端上茶点。
      “仍当自己是我的侍女呢。”他似笑非笑地指出,话锋遽然一转:“你在不满什么?”
      极力按下的怒气闻言轰地上涨,双肩压抑不住地发颤,她放下茶壶,再三深呼吸方转身直面他。然甫一触到那双比磐石更冷更硬的青眸,原决意平静处理的念头,顿时化作尖利的质问脱口而出:“那陛下又准备置王后于何地?”
      恍悟的神色在他脸上一闪而过。“所以即使你带着所有记忆重新回到隐密林间,依然若无其事地出入在我跟侧。”
      路玲低垂下眼帘,“那时候你不也一无所知吗。”
      瑟兰迪尔无法否认。
      “可我偏偏对此庆幸万分。”由不得她痛苦与否,她想,不觉松开了握壶耳的手,“不然你要我如何面对公主和王子?明明我才是后来者。”
      片刻,他答道:“没有精灵,乃至大能者,能料到那颗晶石会牵连无辜的人。”
      意思是让她不必把责任全归结到自己身上。
      路玲却露出诧异的表情,她嘴唇动了动,自暴自弃地坦承:“大概把在街角失去意识的那个精灵运回来的晚上起,我就不是无辜的人了。你消失后,我更是有了妄念,带着别针飞往昔日大绿林的所在地。”
      倒茶的声响静静传来。他的余光收纳着她的纤细手指半隐在一阵轻渺水雾后。
      路玲端着印有金色蔷薇花纹的茶杯放在矮几上。
      “记得你在雾山山洞里说过,戴隆告诉你这枚紫晶受过美丽安的封圣,拥有令物主重遇真爱的力量。”
      瑟兰迪尔打断:“我还没说完,你就哭了。”
      “现在想来,说不定是它感应到了我的心魔,给我下的诅咒。就像所有独占精灵宝钻者的遭遇。”
      听及“诅咒”“精灵宝钻”二词,他下意识便要蹙起眉头,末了面色一正,不顾当下路玲对自己的种种抵触,径直欺近她面前:“不得胡说!这枚紫晶石是梦心湖的结晶,我与你得到它,是注定的命运。”
      路玲濒临崩溃,泪如泉涌,“可是我从没想要通过它得到你。我从没想过要由芬妮尔手上抢去你!”
      纵他素善争言论辩,这一刻看着她自责懊悔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在屠丘好不容易确定心意、在大海岬崖洞动情深吻、在夏雪花海受之星露的女孩啊,瑟兰迪尔不由分说将她拥进怀里,任她起初激烈反抗,伤不了他分毫,他也绝对不会放开。
      夜雨瓢泼,电光在红彤的天幕闪掠驰骋,划过未掩尽的窗帘缝隙。
      她的泪,打湿在她存放浴室内的大毛巾上。说她还当自己是侍女一般行事,相见后,瑟兰迪尔何尝不是无意识享受起她的伺候。
      却非把她视作仆从之故。
      是那股“往日”与她相濡以沫时,将她待之为妻的情愫在周身猛烈涌动起来。
      似幻,还真。
      她发泄似的大哭着,像要把心底封藏至腐烂的惶惑、无措、伤痛、绝望统统倾倒曝光,再不怕被谁窥见她苦守的秘密、不敢为人所知的执念,因为那些看上去美好动人的付出,一直都是对旁人的鸩毒。
      瞧,如今上天终于要和她清算了。
      她的爱,须以另一名女子为葬。
      她忽然好恨!为什么要让她在真实中遇见瑟兰迪尔,为什么善意结下的雾水因缘,会为后面千年的纠葛轮转埋下祸根?
      只因她由单纯地对他有好感,被迫一点点了解那位不被史书详载的精灵王的许多面,然后命运的恶意使他们有了从头相知、相守、继而沉沦的理由,一如胡林那对遭格劳隆报复玩弄的儿女?
      手心下的浴巾浸染着他的体温,散发出雨后草木的味道,事实上,她几乎整个人都被他的气息包围。越发沉浸在自己的情绪当中,以致手机再次振动时,她又要以为是错觉而差点错过。
      “放开我。”捎着哭腔的嗓音在他胸前闷声响起,路玲忍不住一阵不自在,无奈禁锢着她的家伙犹纹丝未动,她清楚他在顾忌,只好许诺道:“有人找我,等接了电话我们再谈。”
      他到底不是被情感冲昏头脑之人。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什么情况要作出让步,他向来是佼佼者。
      虽然肢体上放开了她,他的视线却牢牢锁定着路玲的一举一动。
      她努力忽略后背的芒刺,拿起矮几上的手机,当场接听起来:“你好,我是玲……抱歉我刚刚没留意到手机在响……我没问题丹尼……哦今晚你提前离开的事请不必放在心上……是吗事情办妥真的太好了,莱拉一定会好好请客补偿我们的……嗯下次见,晚安。”
      瑟兰迪尔听她语气正常地回应着对方,一点辨不出两分钟前才狠狠哭过一场,要不是当她结束通话不经意抬眼,撞进他视野的那双全不见往日灵动的眼睛比森林里乱蹿的兔子还要红,他必会认为,自己方才听到的同此际立于眼前的是两个人。
      四目相投,路玲最先移开视线。
      她将手机信手放在沙发边上,收拾起完成使命的毛巾,在那道沉静到近乎产生压迫感的眸光往一旁蜻蜓点水般掠过的瞬间,她似也心有灵犀,伸手捡起被主人遗下的白银鹿角。
      闪烁着一家族骄傲余晖的针托上平行雕刻着两行精灵文。
      她由下而上摩挲,越过风铃草的花丛,越过无异于普通宝石的紫水晶,最终企及顶端短短的三个字符。
      “哈丽丝的族人收留我的时候,我已在苍河远岸的山林徘徊了半年之久。弄懂他们在问我的来历后,我眺望了一眼头顶湛冽的蓝天,脑海莫名就浮起在地下图书馆翻见的银灯描摹古卷——开初巨灯有二,赤灯‘穹金’在南,银灯‘天蓝’在北——心想,便当一切重新开始,哪怕依然是在陌生的大地上。于是我报上了‘露茵’之名。往后两年多的时间,我还是一直未遇见你,不禁暗笑,难道真一语成谶了?在进入围栏地前,我是露茵,也是路玲。结果,却是魔法浓雾中那个名为西莱恩的年轻精灵,叫我妄念再生,亲手一笔笔模糊了自己的面目。”
      瑟兰迪尔听她如同剖白的陈述,心直往下沉。
      “你是想说,那个出自薄暮森林,和我共同经历愤怒之战的人类女性是假的?”他眯起眼,攥起的手因恼怒颤抖起来。
      路玲身心俱疲,但仍仰首直视他:“若打一开始知道他将成为瑟兰迪尔,露茵断不会接受他的赐名,没有因这个名字缔结的联系,她就不会轻易和西莱恩亲近,不会不由自主地关注他、喜他所喜忧他所忧,就不会……在他说出求婚之词时,有刹那真心的冲动想即刻化自己的骨血为他的骨血!”
      她的眼白又再泛红,可是这一次她没有泪可以流。她的心已近干涸。
      瑟兰迪尔说不出的震撼。
      觉醒记忆以来,没有哪个时刻能像现在,让他与透过紫晶石投映、似远又近的自己更加贴近。得到提汀妮丝应答的满心欢悦、在布鲁南河与她失之交臂的撕心之痛,承载了所有关于娇小凡人女子的情愫心跳的“他”,从过去伏贴游弋心脏四周,此际不防直刺融进他的内心灵魂,再无从分离。
      路玲不晓得他为何霎时彻底静了下来,侧脸望向纵然关紧,在狂风直逼下犹砰砰震响的玻璃窗。
      此番陈述自白,其实除了是在兑现许诺,更多包含着盼他能自行想通,他们的恋慕从一开始便没有结果的思虑在里面。她自己绕不出去,也没办法帮他走出去。她也许说得太过,也许真的伤了他,但现下多疼一点,总好过他日惋叹覆水难收。
      雨幕漫漫,像极在天地间铺开的一层雾纱,落在瑟兰迪尔紧随她身姿的石青色眸中,便成了一潭欲迷她耳目困她翅翼的林海。
      路玲心下一凛。
      “雨还很大,看来接着下一两个小时也完全没问题。”
      瑟兰迪尔回过神,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你待如何。”
      她胸臆坦然,只对他说:“请随我上楼。”
      公寓换了三四手,房东依旧念旧,保持着它原有的装修格局。路玲这回搬进来,仅将之前莱拉的房间改为书房用途,往房间添了一组书架后,其余该安床、该装入墙柜的一律照着从前不变。好像如此就能佯装这屋子不是她一个人在住。
      路玲为他打开房门。这扇七年前未曾让瑟兰迪尔踏入过的门。
      倘若雨到十一点还不见转小的趋势,那她唯有屈就他在这书房将息一晚了。
      “你现在就可以借伞给我。”
      他打量着房间,被挑起兴致的眼神一行行滑过密不透风的书。
      路玲不觉失神盯着那道伟岸结实的侧影,他堪比身长的金发不啻佳物天成的真丝披风,“如是,我早些便不应为你备热水烘衣物。”
      瑟兰迪尔猝尔转头,眼中浮现别有深意的了然。
      是夜,暴雨至凌晨方止。
note作者有话说
第85章 Sprinbell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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