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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Elvenking 7 ...


  •   她没有认为自己在朝外走。
      尽管如此,理应随深入愈发阴晦的鬼林竟豁然明朗,惨白寒光从仿佛是绝境出口的开阔地透入,这往往才是最诡异的。
      沉睡在荆棘床榻上的山顶宫堡冰冷地攥住了她的目光。
      要说至此她还不知道自己来到了什么地方,那是不可能的。
      秃山,或者该改口,妖丘。
      原来时空里那些创作者构想的耸立塔堡,事实上如她极目所见,主体最高的穹顶建筑外,疏密有致地围绕着若干座小宫殿。
      在制止住前进的步伐前,仅靠最后几分清明意识驱使身体的她已越过了山丘的外缘线。
      林地的第一个王都,她还差一点就能在它初迎霞光的时分拜访的土地,而不是只可以在它被混浊漆成渗人据点的千年后不期而至。
      路玲让铃铛呆在坡底远离丛莽的地方。她很了解这里决不像表面的死寂而平静,甚至说得上是黑森林中最危险的一处,可是一旦穿过了那片连接杉林和山丘的空地,她没办法就这样退缩。如果这里藏着比巨蜘蛛更可怖的敌人,她自踏出杉林的一举一动肯定都已在对方的监视下。而且通往山上的阶梯遍布带刺藤蔓,两旁的灌木一直由山脚伸延到小半山腰的高度,显然只适合她单独行动。
      连片的矮灌木尚不见尽头,一条侧边留有采光细缝的隧道紧接露天阶梯潜进了地表下。她没尝试去碰藤蔓攀长的石壁,虽然进了隧道后发现里面比预料的容易视物,但直到确定出口在望她都不敢掉以轻心。聊胜于无的暗光越来越瞩目,什么东西搭上了她的胳膊!
      路玲返身猛挥下匕首,只听噔的一声还击被抵消在了雕刻精致的剑鞘上。
      她惊喘一口气,来人却若无其事用套鞘剑身格开了她的武器,眼尾微微上翘的一双明澄灰眸嫌弃地打量了她一遍:“你的警戒心被蛛网网走了?”
      “赛尔贝斯!”相隔两级石阶,面前的精灵仍高她几吋,从后洒落的微许冷光得以点描他的眉目,“你怎么……”
      “追着你战斗的动静就跟到这里了。”
      他答得轻描淡写,路玲却不由一怔。然而混杂的思绪仅在心头翻涌过短短刹那。
      “既然你也在,我们一起上去。”说着便提步迈上下一阶石梯,冷不防手臂被抓住,她错愕地回过头。
      “这个样子还想继续当冒险者?”赛尔贝斯眼神严厉:“马上跟我回去。”
      队服在与巨蜘蛛近身交战期间被磨破了不少,幸好随后只蹭掉了一点外皮,否则让树枝刮伤流血便有可能中毒。他刚开始的神态正是讥讽她的狼狈。路玲抽不回手,冷静下来后用握匕首的右手指向隧道出口,低声反问:“难道你就不想知道如今蛰伏在上面的敌人的身份?是什么教会了巨蜘蛛同巡林队智斗?或者我该提醒一句,我们每次打扫都做到了清场的程度。”
      赛尔贝斯冷冷应道:“但如果这一探探查不出理想的结果,反而使自己送了性命岂非本末倒置?你不也在猜测是比那群黑暗生物聪明的家伙在影响它们,那么无论是半兽人头目,又或者更强大的邪恶爪牙,一概不适宜我们如此孤身直面。”
      他分析基于的道理路玲当然懂。她有另一个值得坚持一搏的理由。
      “真是这样,请你解释为什么我们到现在还没遭到敌人袭击。”
      赛尔贝斯沉默了。
      她明了赛尔贝斯的真正心态。他比其余队员更能拿捏进退,在大多数潜伏着危机的场合面前他主动出击的渴望自然会比他们强烈,这也是费兰升为了王的掌旗官,而赛尔贝斯依旧作为活跃的信使待在巡林队中的分歧所在。
      简单地说,他跟她一样希望查证是谁接替了索伦的妖丘领主一位。
      出了隧道,一眼可见高大的石堡阴森恐怖。废弃后失修的外墙裂纹纵横,时月磨蚀令架接楼层的梁柱面凹凸畸形,偏偏魔影入肤透骨后生生把最后一层皮撕掉,于是在闪电络绎划亮黑云的天幕下,有了看到随时要动起来的嶙峋骨架的悚然直觉。从这个位置,她仅匆匆扫视到最近的两座宫殿跟主建筑以廊桥连结的细节,但是此时此刻,那些残破廊桥也堕落成停泊于冥海上的渡亡舟。
      “给你。一有异变立刻撤退,我不会带着尸体回隐密林间。”
      路玲接过油灯和燧石,抬眼予以回击:“最初可是大人你提出推荐我加入巡林队的。”
      赛尔贝斯挑眉。
      最大的地点可以是最危险,也可能是最安全的。所以两人任务中安排她先摸索宫堡的一、二层楼,等赛尔贝斯侦察完就近的小宫殿,他们再同行往上查探。
      然而当离大门还剩一步之距,她却无法顺利跨出这最后一步。
      格外宽敞挑高的入口作为建筑正门,起遮挡作用的门扇要么从未加设,要么被破坏了不翼而飞。正因如此,石堡的地面大厅仿佛一下子全撞进她的眼帘,空荡的、无底虚空般的。
      山上的气温低于平地是常识,不过在黑森林南端的妖丘,这种冷完全无风自起,更像打心底栗然而生。屯集在她不幸外露的皮肤上的阴寒空气,简直是此地怨毒亡灵的化身,她每接近石堡一分,被由内而外吸走的体温就多一分。
      路玲哆嗦着点亮了油灯。
      区别却微乎其微。远方闷声的雷电环回绽开,透过椭圆形大厅墙檐排列的开口,犹如往深渊海底投射进幽幽光尘,琥珀灯温暖发散的光照对此也不外乎一豆苍白的萤火。
      有的能够看见,更多在未知的暗处,相比一律被笼罩于黯影下骇人得多。
      她举起油灯,自右侧起沿着大厅墙壁走。粉末剥落的冷灰色墙壁浸染着邪恶,她不想靠太近,但是每经过分岔的长廊,面向通道口的左手边都有一块距离墙壁半身宽的基座,疑似上面曾连着什么人物的雕像。
      这样的惯例直至她来到第四块基座前被打破。
      也许是巧合,这个通道口刚好对接着一条通向上层的石梯,雕像因而被顺应挪前……
      原来基座真的用于垫设雕像。
      虽同样放置在通道口左侧,可大抵是楼梯的关系,这块基座说是位处大厅最幽暗的一角丝毫不夸张。路玲一点点移动油灯,有别于兴建宫堡的灰色石材被精心打磨过,雕像较为近似一尊用雪花石即兴雕凿而成的作品,很多衣袍皱褶上的棱角保留了下来,连接基座的脚部在袍裾的“摆动”下轮廓模糊,饶是如此,雕像依然显得栩栩如生。
      由于才够到它的腰腹部位,路玲不得不后退两大步好看清雕像的正面。
      一眼,已令她眼底发热。
      她的视线当即定格在发丝流泻风帽之下的精灵男性的胸前,他抬起的右手拿着一件匣子模样的长形物体。
      她不由自主再跪到基座前。
      立面中央的凹凸感在指腹摩挲间相当薄弱,但凭着灯光,那串色斯文总算得以辨认。
      “森林因汝之南归……蓬勃生辉。”她嗫嚅念着,泪潸潸而落,“是你,西莱恩!在微光沼泽岸边赐我精灵名的精灵,你不是假……”
      应对危机的触觉使她顷刻噤了声,以手支地作势跳开。
      可惜,早已晚了。
      眼前凭空迸出一团猩红炎光,这一刻没有雕像,没有石梯或走廊通道口,仿佛不曾有过、亦不会再有,一切俱被这片红光瞬间吞灭。
      路玲难以相信他居然还在这里。
      欺瞒者。死灵法师。
      残酷的地狱之炎随魔眼的具现滚滚扩散焚烧,她想逃,却忘了怎么逃,甫用手徒劳地带着身体后退了分毫,真正无底虚空的深处——俨然绝望本源的无形又狰狞的身姿向她传出了教灵魂颤伏的声音。
      路玲咬牙压抑着惊恐,“我听不懂。”
      直达脑内的声音转而发出桀桀阴笑。
      “我的宿敌的朋友,我的朋友的同族,你看过了什么,你渴望着什么,统统袒露于我面前。
      “你独自穿行可悲的岁月,狭隘的伊露维塔无动于衷,但若你分享于我你苦苦隐藏的秘密,我必回报你所索所求!”
      冰凉的液体快要在眼角冻结成霜,她僵硬摇着头:“欺骗他人、而注定败北的敌人……你换通行语也没用,我……既是我辛苦保守的秘密,肯定不可以泄露,尤其对……”
      “噢安静。瞧向你走来的是谁。”
      熊熊狱火中,一幅朦胧场景应声铺展。银灰色大厅门外日光倾注,掀开风帽的金发精灵手持一只木匣,风尘仆仆却无减清贵,惟独沉静眉间凝敛住一缕忧伤。
      她的手仿佛有自己意识地伸了出去。
      “告诉我,你便可以得到。”
      一支冷箭破空擦过她的脸颊,袭向了炎火聚成的无睑之眼。
      “跑!”
      赛尔贝斯的声音一如他射出的箭,在她混沌的脑海划开一道明澈流光。
      寻常的箭妄想伤到魔眼,不管他们此际看到的形态集聚了黑暗魔君多少分之一的威力。实际上,箭一飞过路玲身侧即触发了异常的空气波动,纵使她前一秒才从酷刑般的折磨中解脱出来,浑身无力,连靠自己站起来都困难,她还是得按赛尔贝斯的话去做。
      堪堪跨出半步,飞箭活像被丢进薪柴堆的火把,爆发的巨大能量龙卷风似的将她掀到空中,抛出了近半个大厅的距离。
      路玲又再爬起冲向出口,没一会赛尔贝斯过来,她捉住他的手,奇怪的预感让她扭头望了一眼。石梯下的角落重归昏暗,炸开一地的雕像碎块后,一个全身裹在黑衣当中的影子对他们举起了剑。
      她呼吸一窒。
      出了宫堡,他们不走来时的隧道,径直绕过隧道入口跑在贫瘠的坡面上。即使像这样拔足狂奔,被冲开形成的空气仍旧是沉闷的,而且他们还是不够快,灵体姿态的黑影转瞬移换到了两人背后。
      赛尔贝斯侧身送出了两支箭。
      只听叮的一声,他接着拉着她飞身跃下十呎高的落差。再见露天阶梯,遍地的藤蔓变成蛇的模样缓缓游动。
      “继续跑!骑上马之后不要回头!”
      “你呢?”
      她的问题没得到答复,赛尔贝斯手臂一甩,她立刻得到莫大的推力本能地跑下遍布蛇群的阶梯。
      途经的长蛇一个个直起身子朝她亮出森然毒牙,她一边以匕首眼睛不眨一下地砍掉难辨真假的蛇首,一边连声呼唤起铃铛。
      就在她开始出现失误,直觉自己可能逃离不了这条漫长的蛇梯之际,马嘶清亮回响在耳边。
      铃铛帮她骑上了自己后背,虽然她已经是无法不伏靠着牠的状态,手上仍做出让牠等待的指令:“你还可以多载一名乘客吧。”
      铃铛打了个响鼻,但随后仅烦躁地刨了刨蹄子,没有其他动作。
      路玲抚摸着牠,焦虑的目光同时越过丛莽盯着彼方回荡金属碰击声的源头。巨响戛然而止,她的心一并提了起来。
      “你是高抬了卡穆尔,抑或低估了我?”
      来者口气不善。下一秒赛尔贝斯到了一人一马前,路玲瞥见他的短剑上多了数记伤痕。
      “不骑马你很难尽早逃离追击。”她别过脸,赛尔贝斯的手臂已环住她攀着铃铛的脖子,“你不是由海外仙境返回的星民,而戒灵没有□□,我们对它毫无威胁。”
      “够了。”薄唇间吐出一句,仿佛这还是被期盼已久的指示,铃铛不发一声地扬蹄开跑。
      即将进入鬼林,力气透支的她忍不住微微倚在身后的精灵身上。
      “保持清醒。我们离安全区域还有四五天的路程。”说完,他像是喃喃自语地自我补充道:“至少,要去到泱河边。”
      路玲努力打起精神,“你刚才说那是卡穆尔,你怎么知道的?”
      他沉默了一下,“剑柄上的刻印和传言的一样。”
      她还想再问,却惊觉有马蹄声由远及近地敲打着胸口。
      黑袍、黑马,犹如影子中的影子,融为飞掠于死亡园地上的厉风。
      未及作任何反应,一阵尖啸似极狠毒的利刃刺穿了她的脑膜,路玲慌忙捂紧耳朵也阻止不了脑袋像要被搅碎的痛苦。
      铃铛率先倒地。
      “玲,起来!”赛尔贝斯面色煞白,戒灵的号叫对他并非全无影响。
      他探臂抽出剩余的箭,挡在缓慢恢复过来的路玲前,冷静地用连环箭击倒死灵的坐骑。然而敌人举剑出击的同时间,又一匹黑马载着恶梦趁夜而至。
      他才把箭头转向瞄准,死亡的号角再度迸发,卡穆尔的铁剑眨眼劈头落下。
      就在这时,高亢悠远的长鸣在头顶盘旋,消融了戒灵的叫声。
      戒灵停下仰望的当口,一身纯白的精灵骤现,舞剑攻袭。
      “王!”
      “为什么他也?”
      瑟兰迪尔无暇回头:“你们快离开。”
      铃铛没有大碍,业已站了起来,路玲被利索收起弓箭的赛尔贝斯牵住半抱半推弄上了马,“遵照陛下的命令。”
      她张着嘴,想请求赛尔贝斯或铃铛调头,但她深知自己没有资格。
      她实在太累了,以致一阵恍若晨熙云雾的歌声穿过杉林轻抚耳畔时,她安然任身体失去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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