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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 ...

  •   从长安到冀州,一路波折走到年底,荀攸和阿鹜终于来到邺城,见到了从颍川迁过来的宗亲。
      彼时袁绍新据冀州,正四处延揽贤人名士,对作为颍川大族荀子后裔的荀家自然厚待非常。然而相处一久,几乎所有人都发现他只是表面客气,实际上心眼小得紧,不堪成就大事。就在不久之前,把族人迁过来的族叔荀彧就离开邺城去兖州投了曹操,而族人们还都暂时留在了这里。
      荀攸平安回来大家都很高兴,从颍川一起来冀州的还有几个家族,一群人本就相熟,热热闹闹聚了一场才各自散去。待到人都走光了,荀攸才听闻了发妻钟氏病故的消息。
      钟家和荀家俱为颍川士族,世代交好,荀攸和钟氏的曾祖荀淑钟皓,就是当时士人仰慕的对象。关系密切的两家常通婚姻,荀攸娶的便是好友钟繇的妹妹。
      钟氏跟荀攸两人情感深厚,从长安被接过来以后钟氏就一直不能心安,在听闻荀攸出事的消息后很快忧思成疾卧床不起,没几个月就病重辞世。荀攸回来的时候丧事早已办完,一时竟是无处哀悼。
      还记得送妻儿出长安城之时,他亲自把妻子扶上车,两人执手相视许久,却是什么也没有说。还记得他辞官后的第二天,钟繇来给他送行的时候还拍着他的肩开玩笑要他到了冀州好好补偿自己的妹子。只是钟氏爱得太深,也担忧得太甚,到头来反是他先听到了她的死讯。
      次日荀攸一家去了城外钟氏的坟前吊祭。在他人甚至是儿子荀缉面前,荀攸一直都是平静沉默的模样,即便是发妻故去,他也未曾显露什么悲伤之色。有时候荀攸给人的感觉是他跟趴在石头上不动的龟差不多,半天都不见他动一动,但是阿五明白他心里其实很痛。她好几次看到主人在书房里一遍遍画着一个那个她收拾画卷时就看到过的女子,有时候则是提着笔对着素白的绢帛出神,直到笔尖的墨水滴下来,在绢帛上化开一团浅黑。
      阿五也不知道怎么去安慰主人,她还是从其他人口中才知道了荀攸的一些过往。如今她能做的也只有或是远或是近地看着,陪着。从相识以来,荀攸遇到什么都是那么波澜不惊,这一次,他应该也不会就这么长久地消沉下去吧。
      阿五按着荀攸的画花三四个月绣了一幅钟夫人的像送给他,荀攸收下绣像,指尖在绣像平整细密的丝线上久久抚摩。
      “谢谢。”荀攸转头看了看认真坐在一边的阿五,脸上的笑还是有些勉强,“这幅绣像,我很喜欢。”越是精致的绣品需要花费的时间越久,阿五绣的图和他所画几无差异,花的功夫自不必说。
      “主人喜欢就好。”阿五得到了荀攸的肯定,只觉得这几个月好几次绣到眼睛酸痛都无所谓了,凑近了一点笑嘻嘻道,“主人平日老让人看不出心思,其实您笑的时候看起来可舒服了。”
      “是么?”这话倒是从来没有人跟他说过。
      两人便坐着闲聊了半日,荀攸把初见面时扯谎的事情说了,阿五倒没有太惊讶:“主人总是闷闷的,什么事情都想自己扛着。其实讲出来了,您心里也会好过很多不是么?”荀攸也确实心里舒坦了很多,阿五不能算善解人意,却很能调和他的情绪。
      荀攸在邺城闲居了一段时日,因为他答应过回来以后要好好陪陪钟氏。兴平元年荀攸重辟公府,升任城相。同年陈宫张邈迎吕布反叛兖州牧曹操,一州皆应,任城恰在兖州,显然去不得了。荀攸看蜀郡外有高山险阻,内则人民殷盛,就上奏请求担任蜀郡太守,很快获得允准。
      又是漫天飞雪的冬季,三辆马车在从巴东到蜀郡的山道上缓缓前行,车轮在积雪的地面上拖出几道深深的辙痕。
      四周俱是峭险的山壁,几乎都是直上直下,栈道依山而建,依靠插入山壁的竹木支撑,行走其上就感觉自己脚下空无一物,驾着车更让人觉得像是在山岭间凭空飞翔。
      最后面那辆马车的帘子一掀,阿五自车内探头看着外面,神色陶醉。
      此刻风雪正盛,雪花大团大团地在风里打着旋飞舞,群山皆白,山道上更是厚厚地积了一层,一时间整个世界都被高峻和纯粹两种感觉取代。
      阿五望着漫山的白,开口哼唱起豫州的民谣来,歌声在山间隐隐地回响着,甚是好听。
      山上丛生了竹子,此刻竹叶上也都覆满白雪,与往日所见的翠绿大不相同。栈道上方的竹枝承受不住积雪的重量,啪的抖下一团雪来,正好落在了阿五手里。
      荀缉也在看着窗外,这景象是他不曾在颍川见过的,一时也看得心醉神驰。
      荀攸把他俩都向后拉回车里:“外面冷,仔细染了风寒。还有,下雪的时候进山莫要高声,容易雪崩,到时候山路就都塌了。”也真是运气不好,偏偏在过蜀道的时候遇上下雪。山路本就难走,这一来只怕走得更艰难了。
      刚说完没多久,马车就停了下来。车夫说是前面雪崩压断了栈道,车马无法通过。
      荀攸下车走到断口边查看,这次崩塌规模不小,竟把数十丈的路面整个冲断,只怕上报州郡也要明年冰雪化了才能前来修好。道路既绝,这蜀郡太守自然也没法到任了。
      阿五在荀攸身后望着栈道上破碎的木板和残雪,万万没想到荀攸说的事还真的就发生了。荀攸看她愣愣的,食指往她额角弹了一记:“真以为是你唱歌惹的祸?笨阿五,要是这么近的距离山崩,我们早就给雪埋了。刚才没有震动,这路是早就断了的。”
      “啊……哦……”阿五揉着额角道,“幸好幸好,要不然可真完了。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白雪依然飞舞,群山依然高耸,天地之间一切都静默不语,唯有凌冽的冬风呼啦啦吹刮着。
      这次求任蜀郡太守,并不是全无私心,他是想仿效高祖,凭益州沃野起家再平天下以成大业的。然而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既然蜀道已绝,眼下也只能暂求无虞,等着新的机遇了。
      山里实在冷得厉害,阿五即便紧了紧领口,也还是冷得打颤。她很想回到车里,但她还是坚持等着荀攸的决定。不知从何时起,她对荀攸生出一种莫名的信任与依赖,只要能在他身边,看着他,她心里就格外安稳,即使去杀人不眨眼的战场,她都不会有半分犹豫。在前面站了很久不动的荀攸终于回过头来,吩咐车队调转方向:“走,我们回荆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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