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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关键之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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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惟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她取出复活药水,手却止不住颤抖:“冬生,你不要开玩笑,你会复活的对不对?”
怀中的身体逐渐变得轻盈,如同簇拥的蒲公英飘散漫天,冬生头顶的生命条已经趋于空白,只剩下冷冰冰的数值。
赶来支援的其他公会成员纷纷给冬生施展复活技能,然而诵读过后的咒文,却全然不起任何效果。光圈在冬生身上环绕了一圈,最后又暗淡了下去。
“为什么会没有反应?”尤莉安见咒疗师施展技能失败后,不由得困惑起来。但她仍不放弃,对身旁其他具有复活技能的法师说道,“大家再试一次!”
顿时冬生被各种技能光效包围,却仍是不奏效。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约而同地露出困惑的表情。玩家在领土战中阵亡是再普遍不过的现象,阵亡者可通过遣送复活点或他人施展复活技能重生,可当下所有复活技能却对冬生不起任何作用。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特殊的情况,甚至有人怀疑系统出了问题。
雨仍旧淅沥沥地下着,阴霾的天际将光亮掩埋,路惟竟感到一股刺骨的冷意直涌心头。冬生身上飘散的光点渐渐变得微弱,最终连同她的身体一并消失。路惟看着手中兀然一空,眼泪顷刻汹涌,她伸手想要抓住最后一点光,却徒然无功,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正从指缝间迅速流失。
她无法理解冬生最后的话语,那种仿佛与自己撕裂一般的感觉,逐渐倾泻于声势浩大的暴风雨里。
路惟不假思索地往回跑,从这里阵亡的玩家将会在就近的阵营复活点重生,她只希望能在复活点看到安然无恙的冬生。
“路惟,你要去哪儿!”尤莉安想要阻拦她,却还未走出几步,纠缠的鲨人就从后方将他们团团包围。
闪现的紫色惊雷,仿佛要将这天空撕裂一般。朦胧的雨帘中,浑浊的视野里仍能看见双方阵营的玩家在与怪物进行着激烈的战斗。
路惟一路奔跑,朝着闪耀着柔和绿光的方向跑去,一道隐现的模糊身影正站在复活法阵上。路惟不禁露出了欣喜若狂的表情,直到她赶到复活点时,那陌生的容颜却令她方才的笑容全部消失殆尽。
冬生没有回来。
这个认知令路惟的身体踉跄了一下,她必须极力拥住自己的身体,才不至于摔倒。她不死心地环视周遭,一声又一声地叫喊:“冬生!你在哪儿?冬生——”
然而,回应她的只有呼啸风雨。周遭一片荒芜,前方只有战火蔓延的红光。路惟挥剑砍伐迎面的怪物,一边渺无希望地寻找冬生的身影。
忽然,一道闪电裂空而去。随即,四周充斥着猛兽的狺喘,黑幕中一双充斥着血光的眼睛正虎视眈眈地窥视着她。
草丛间有一条黑影飞出,竟是头凶残的野狼。
随即可见一头、两头、三头……
是恶狼?不仅如此,后方还聚拢着数只鲨人,正朝路惟的方向步步逼近。为首的恶狼直扑向她,迅速拉开了战斗的帷幕。
路惟拔剑相抵,一对多的劣势令她处于战斗下风,即便怪物的平均等级只有四五十级,但它们的数量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斩击的速度俨然不敌怪物增生的节奏,路惟感觉频繁挥舞的手臂已经酸痛不已。
即使这是一个没有任何痛觉的数据世界,精神的疲劳依然是存在的,而大脑皮层产生的痛觉也仅仅是伪装精神耗损的一种假象。
冬生的行踪不明,令路惟心绪紊乱,剑技的路径杂乱无章,几乎在挥出的一刹那就被敌人识破。直到路惟被后方的鲨人刺穿身体,她被撞击倒地。恶狼的巨爪将路惟紧紧地按压在地上,她看着头顶属于自己的那条生命值,正一点点地减少。她极力反抗,却仍挣脱不开。她不甘心就此结束,挥出长剑刺向了狼腹。恶狼在受挫的一刹那,松开了她。
路惟借此机会用尽力气向前奔跑,不敢回头,亦不敢怠慢半步。然而,鲨人的埋伏令她前路被阻断。
周遭徘徊着森冷的兽眸与恐怖的喧嚣,颤抖的小小身躯已经不住恐惧的倾轧。路惟一个踉跄坐倒在地,就在怪物即将袭击她的节骨眼间,幽蓝的光焰燃点着她脚边,从而隔绝开她与怪物。
砰一声巨响,恶狼倒地炸裂成雨雾中的点点微光。
路惟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轻扬的风衣,宽厚的肩膀,刚毅的背影,瘦削且骨感的修长手指,全部关于那人的一切一切,此刻都从记忆深处涌现。
“跟着我,别放手。”费恩的眼中透着不容拒绝的警告,路惟先是一怔,手就被他紧紧地抓住。他将她护在身后,一面朝周遭的凶兽连击,从一片混沌中杀出一条出路。
路惟知道自己应该甩开面前这个男人的手,可她却仿佛失去了可支配的能力,只能任由对方将自己带离这片囹圄。她知道,自己仍在意着费恩,尽管他已是众人口中不可饶恕的叛徒。
但此刻,她只希望短暂的温存能够延续一辈子,再也不要让这紧扣的十指分开。可那样不过是自欺欺人,她仍有需要面对的事情。
“费恩,告诉我你并不是真的想背叛我们。”路惟近乎央求般朝面前的男人说道。
哪怕欺骗她也好,只要他一个点头就足够,他仍会是她心中最初的那个费恩。她不想与费恩为敌……
“我……”一刹那的犹豫,令他疏忽了周遭的埋伏。从旁射击的箭矢直穿胸膛,费恩坠地,连同后方的路惟也受到了伏击。
抬头望去,伫立前方的队伍,率众的正是鹘鹰的统治者,鬼卿。
落地窗前的身影,隐没在如灼烧的夕阳里。罗琳的出尘高贵,俨然一尊非现实的艺术品。她眼中的华纳德已经逐渐偏离了记忆中的模样,为了符合时代的需求,世界在日益改变。通过社会既定的系统和标准,打造成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而这个新世界需要杜绝一切犯罪的可能性发生,所以NSB的存在必不可少。
“在这个时代,大家理所当然地活在被制造出来的安定和幸福当中。我们没法自由地选择向往的生活,只能满足于被强加的快乐。”罗琳的手指把玩着女孩的秀发,不着任何情绪的冷漠话语幽幽响起,“但不可否认这是实现全人类生存的长久之策。”
“所以才放纵帝森的实验吗?”千斐凝着眼,她会提出这样的疑问,并不是对当前世界有所歧义,而是渐渐地看不懂面前的女人。
她的养母,罗琳。
在千斐的记忆中,罗琳对待她的教育虽然严苛,但她却也是个温婉的母亲,不仅明辨是非,还有着一副热心肠。只是,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已经变成了这副铁石心肠,一切以功绩优先,母女间的相处也已渐渐变成了上下级的关系,仿佛变成了一个千斐所全然陌生的人。
也正因为此,年少时,她曾一度叛逆难驯,走上了黑客的不归路。母女再见面的时候,罗琳已经是NSB的最高执行官,她的直属上司。
“与其说放纵,倒不如说他们的科研有着社会认可的价值。时代的进步,必然伴随着牺牲。西罗马帝国灭亡后,蛮族入侵,在罗马的版图渐渐分裂成十个王国。一个时代的兴盛衰败,都伴随着牺牲,但新时代将会取代这一切,人类文明也不会就此却步。”罗琳背身而立,看着窗外的艳阳,“解开塔纳的关键之钥,就掌握在那个女孩手里。这也许意味着,人类社会的改革就此埋下伏线。”
“C-003吗?但是,根据我们的观察,她在GEO里检测到脑信号波长虽然高于普通人的平均值,但长久以来并没有任何异状。我们无法确切地肯定她就是当年从塔纳逃出的实验体,又或许她在后期的生长中已经逐渐丧失了实验价值。毕竟,实验体是有缺陷的。”
罗琳转身看了千斐一眼,掀起嘴角浅笑:“没错,实验体终究是实验体,不可能和正常的人类一样,所以寿命短促,也是他们最为致命的缺陷。但相对的,他们被改造的基因,致使实验个体有着极强的脑功能,甚至脑信号可以凌驾一切电子信号之上。”
千斐一怔,似乎联想到了什么,不禁讶然。
“难道说帝森是打算利用C-003……”
千斐回想这半年多以来随着费恩收集到的GEO数据,虽然从未在路惟这个角色中检测出更多异状信号,但GEO的世界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接二连三的出现意识不明者,这显然并不是巧合。可原实验财团的塔纳公司已经倒产,帝森又带着什么阴谋,NSB至今调查未果。
“帝森是塔纳意志的继承者,同样是想要创造一个意识形态的世界,他们致力研究的脑部实验,至今给不少苦心经营的研究者带来不少福音。”罗琳点开了背投的全息屏幕,上面罗列了近年来一系列的脑部重创病患名单,“这些用以往的医学技术来判定患者的生命迹象,可以说全无生存可能。但帝森的研究,却突破了这个医学瓶颈,即便肉身尽毁,只要脑部存留百分之十的完整性,就可以给患者一个重生的可能。这就是为什么后期社会推崇使用机械替代身体的主张,芯片可以容纳亿万脑信号,替代坏死的部分,而人类不再依存生物体。”
“那样的根本就算不上是一个正常的人类吧?”千斐被这荒谬的光景所震惊,在她看来,依靠机械去支配身体,已经本末倒置了。失去主导性的身体,已不再存在着人类的独一性,仅仅是根据信号去执行命令的傀儡。
“那么对依赖时代科技的我们而言,难道我们就存在着人类的独一性吗?我们在保持人类的本性同时,也在逐渐失去作为人类的生存本能。”罗琳轻易便反驳了她的观点,仿佛这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实。
这是一个迟早被机械化的钢铁城堡,无言化的居民早已比机械更冷漠无情。
“不管是帝森还是NSB,只要掌握那个女孩的秘密,都终将是划时代改革的关键。所以……”罗琳微微咧开笑容,眸中尽是冷意,“费恩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千斐微微垂下了眼,紧了紧腿边的拳头,隐忍着心中翻江倒海般的怒火,然而这一切都看在罗琳眼里。
她轻轻拦住女儿,在她耳边轻声道:“你也不想他就此身败名裂吧?”
“你在威胁我吗?母亲。”千斐抬头看向她,清澈的双眸中尽是摇曳的火苗。
“或许用局长的身份,你会更愿意接受吗?”罗琳笑着松开了她,走之前抛下话,“我们可是共犯。”
直到房门紧闭,千斐紧咬的牙关渗出了猩红的血丝。紧握的拳头奋力地敲打着桌面,眼里的恨意已渐浓烈。
半晌后,她才缓缓开口,道出迟来的答复:“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