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息]数据囚徒》时千夏

49、抉择

　　费恩接连击中朝他陆续进攻的敌人，他的职业是属于暗杀系的枪械师，虽然较其他职业要具有更强的攻击力，但并非有着坚固的防御能力。即便有着以一敌百的爆发力，但在长久持续的战斗中也容易败下阵来。
　　这不是单一的副本，只要依照攻略对抗首领或怪物即可大获全胜，而是实实在在地面对着无论是应变情况还是随机性都存在无限可能的玩家。尤其对手还是全服前列的高手鬼卿，如果不拿出全部实力去应对，或许胜算渺茫。
　　鬼卿是兼具绩战能力与攻击力的战士系职业，这意味着他拥有超丰厚的HP值，以及无可比拟的异常状态处理能力。他能与塞特争夺全服霸主，这便足以说明他的实力。他亲自率众发动进攻，不仅为了夺取领土战的主导权，更是为了挫败地方最重要的腹地。
　　以攻为守一直是鬼卿主张的作战风格，在中心腹地被攻陷以后，鬼卿就转战向光魔法的大本营，打算夺旗占领土地。而通往敌营的第一关卡，便是要越过这片荒林。边缘交界正是暗魔法的复活点，这里极其容易产生斗争。
　　鬼卿踩稳脚步持续攻击，任凭一腔怒火燃烧，用尽所有技能重挫对手。费恩遭受其连续打击，一度屈居劣势。
　　防守前线、治疗、维持敌人弱化效果，这些一系列的运作，都需要一个极具有实战经验的指挥。不得不说鬼卿与生俱来便是个善战骁勇的人才，在他的带领下，后方增援的其他破晓成员几乎被鬼卿的队伍歼灭。
　　一个好的团队，除了好的指挥，还需要有极强的凝聚力，只要运用得好，就不会轻易溃败。而大规模战斗是相当耗时的，这段漫长的时间里必须做出无数的判断。与鹘鹰相比较，破晓的情况不容乐观。
　　纵使歌梵音有着冷静又能迅速处理的作战思维，她仍欠缺主张大局的果敢和谋略。这会儿费恩不在身边，阵营领土被占领了一块又一块。再者，同时受到了多处怪物的肆虐，我方大量减员，导致士气一度下滑。
　　就在歌梵音所无法触及的地方，费恩与鬼卿进行着火热的战斗。
　　不论费恩如何专注地躲避对手的攻击，对方总能预测到他下一步的动作，并将其贯穿、击垮。巨刃划过费恩的胸膛，随后他便挥出拳头攻向他的下腹，一并粉碎了他的护甲。
　　费恩的思绪逐渐转为空白，在受到重力的猛击时，就如同被推至谷底深渊，仅存的意识又在对手再度将其击倒在地时候，猛然清醒。他因此发出沉痛的闷哼，这是他至今交手过最难对付的一人。
　　那种专业的作战方式，就像以色列军人所特有的格斗战术。好几次交手，费恩都隐隐感觉对方并不是简单的人物。如果这种身手的人仅仅作为游戏玩家，简直就令人大跌眼镜。
　　逐渐涣散的意识下，费恩的实现变得模糊起来。看来高度集中精神，导致他大脑负荷过度，已经积蓄了太多的疲劳感。
　　直到听见身后响起惨叫声，费恩才勉力支撑起身体，朝发生状况的方向看去。
　　路惟被鬼卿一把抓起了头发，并将她粗暴地丢向了一边，如同投掷一件废品，丝毫没有任何迟疑。
　　“路惟！”费恩咬了咬牙，朝鬼卿的方向勉力打出一发子弹，然而偏离目标，被躲避了过去。
　　与此同时，鬼卿身后的小队中有一人冒了出头，发出愤慨的指责：“鬼卿！那是我们同阵营的战友，你怎么不分青红皂白就乱攻击？”即便是总指挥，那样敌我不分的屠杀方式，亦是令人唏嘘的。然而胆敢与鬼卿当面叫嚣的，也就只有曾是全服前列的精英了。
　　面对奈乐的指控，鬼卿暴戾的眸色中只有鄙夷：“和敌对阵营的走狗在一起，像那样的家伙，根本就没有资格参战。”
　　“你……”奈乐一时语塞，她为难地咬了咬唇，试图为路惟求情，“那是我公会的成员，我可以保证，她绝无异心！”
　　“哼，你的保证能说明什么？你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吗？”鬼卿横了她一眼，明朝暗讽奈乐带领公会背弃光魔法阵营的事，“都少跟我废话，否则暮归就从阵营除名。”
　　鬼卿不容对方多说，高举宽刃打算了结费恩。
　　在此之前，费恩与歌梵音率队伍从两侧围剿暗魔法军营。自从他们进入战场开始，就如同席卷来冰与火的风暴。不费吹灰之力便把鹘鹰部署的队伍全部重创，光是余波便把后方增援的小队都逼退出区域地图。他与费恩的梁子岂不是领土战较量便可一笔勾销的！
　　这败北的光景，除了与塞特在竞技场上较量，之后就再也不曾有过，这使得鬼卿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屈辱。
　　鹘鹰与破晓两公会的战斗持续至今，仍未有过干脆的了断，一旦被打破这股平衡，将会造成其中一方朝极端衰败。而如今失去塞特的破晓，将走上胜利机率低至临危履冰的道路……
　　面对鬼卿和身后的大批敌人，费恩心里十分清楚。
　　这没有任何胜算。
　　彼此间存在着压倒性的战力差距，这些因素导致他此后的奇策都变得微不足道。要同时对抗这九十六人的精英团队，根本就不可能。
　　难道他就要在这里被击败吗？
　　在鬼卿挥来第二利刃之时，细长的剑身将其抵挡住，并朝着反方向挥击出去。费恩眯开眼睛，看到抵挡在面前的娇小身躯。
　　时间仿佛凝结在那一刹那。
　　他甚至感觉到心里深处响起不知来自何处的平缓声音。
　　——是啊，这就是个游戏，但是我有我想要坚持的东西。不管你怎么想，我都会坚持我所确信的路。
　　说那话的咒疗师洋溢着天真的笑脸，转过头看着他，软软的小手拉住他。这是第一个让他领略到温暖，令他付诸真心，却又不敢去爱的人。
　　彼方的顾潼笑笑，仿佛在说些什么，费恩却听得不太真切。
　　“可恶……”费恩抿了抿唇，对忆起往事的自己感到没来由地愤怒。大概是因为此时的路惟真的与记忆中的顾潼太相似，也或许是他太过刚愎自用，总以为他能活在没有她的未来里。
　　不，其实他根本就做不到。
　　忘记顾潼等于否定了自己，也等同于污蔑了那样深爱过的自己。只是，那样的他到底对路惟又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呢？是喜欢，还是替代品？这些他根本就分不清。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路惟的出现，他有了生的意志。
　　战场的空气仿佛被残酷的绝望冻结，远方传来阵阵喧嚣，甚至掺杂着非人类所持有的恐怖嘶吼。雨停过后的荒林弥漫着浓重的雾气，如同一张密集的大掌将这里覆盖。
　　鬼卿发出咆哮，化为一阵飓风席卷而来，将震颤得挪不开一步的路惟撞飞数尺，在倒地滚了几圈后被费恩一把拥住。
　　为了承接住路惟，代价是左臂被打烂，支撑着费恩的生命值直线下降，最终他耗尽所有力气，安全地将路惟推送到了就近的传送点。在那里可以转移到别的战场区域，费恩只想路惟赶紧传送到卫安杰所在的地方。至于他的现状已经无所谓了，就当是他最初不辞而别的惩罚吧。
　　费恩！路惟发现自己想要开声的时候，却发不出一个音节。因极度的恐惧，而导致情绪失控，就连双手也震颤得完全不像话。
　　领土战比她想象中还有残酷，即便只是一场数据之争，但仍是将最真实的虐杀呈现在面前。可她的弱小，并没能给公会或是阵营带来任何帮助，成为众人的累赘。
　　就在传送的光柱将她送往别的地图之前，她只来得及听见费恩清浅的一句：“对不起。”
　　“不！”路惟想要冲破传送光圈的时候，人物角色已经随系统传送到了卫安杰等人所在的区域。
　　然而，她通往的是另一个绝望之境。
　　昏暗的天际下，是一望无垠的雾霭，随着初晨的到来，渐渐初露的是片骇人的画面。敌我双方惨败收场，遍地都是阵亡的玩家，由于死亡呈现死灰色状态，几乎死寂一片。“怎么可能？不该是这样的……”路惟环视这四周，这本是暗魔法阵营最安全的地方，理应守护得很好才对，怎么这边却战力不足呢？
　　难道是鬼卿拿他们当诱饵？
　　原来鬼卿根本就无疑争夺领土战的胜利，他不过是想在领土战中彻底摧毁破晓的锋芒。并且，他的目的远不止这些……
　　当路惟察觉到事态不妙之时，她连忙赶回原来的地方。传送点将她遣送回原来的地方时，然而鬼卿等人早已不在原地，该地已经插上了暗魔法阵营的旗帜，显然是已经争夺到了该领土。
　　路惟通过团队定位最终，得知阵营大部队正朝着光魔法阵营的沿海地带进攻，那里是进入破晓腹地的入口，只要攻破其防守，便可以一举拿下对方的营地。
　　然而，抵达目的的时候，双方已经陷入了一片混战。路惟掩住由于惊愕而微张的嘴，直到脚边撞到了已阵亡的尤莉安和卫安杰时，震颤的身体彻底不支倒下。
　　彼时，不远处传来厮杀的叫嚣。
　　破晓的高手们，如同飞蛾扑火一般，集体攻向了鬼卿，可不无论挑战多少次都像是蝼蚁被击溃，都无人幸免。但这样的密集的人海战术并非徒然无功，歌梵音利用攻击的间隙，已经设法束缚住鬼卿的行动能力，而从旁协杀的费恩则带领游击小队集中火力对抗鬼卿的阵营。
　　可毕竟实力悬殊，在大范围的火焰燃烧中，两支团队各耗损了一半人员，在大火中焚烧殆尽。治疗班的压力日剧加赠，MP的下降导致补给出现空缺，双方都面临着战力不足的危机。但在这一切危机面前，鬼卿似乎毫不在意。
　　仿佛那锥心刺骨的痛楚，给予他亢奋的战意。他挥舞着巨刃，掀起层层浪涛，将为首的歌梵音击退后方二十尺，生命值濒临底线。
　　“鬼卿，你这已经违背了我们最初结盟的约定！”
　　奈乐最初选择归属于暗魔法阵营，只是一心想要赢得领土战的胜利，向破晓等人争一口气。不料，鬼卿却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全然不在乎胜负，只有不断虐杀众敌的快感。已经与一开始商定的战略全然背道而驰，人员的部署乱成一团。
　　“这里没有你说话的资格！”鬼卿揪住奈乐的衣领，将她高举在半空，随后将她重重地摔向了一边。利刃随后没入奈乐的半腰，恐怖的血光飘散半空。
　　同阵营的人能够造成伤害，那便足以证明两人所属不同的敌对立场。果然，奈乐已经被驱逐出了团队列表，失去了参战资格。总团队指挥拥有可支配、调配成员的资格，在战斗团队中，一旦脱离团队，玩家则回归独行参战身份，便不存在敌我阵营之别，而是作为独立红名玩家出现。红名玩家存在可攻击性，在领土战中作为第三方身份，相当于第三阵营的存在，与其他阵营玩家存在着敌对关系。
　　对于鬼卿出尔反尔的态度，这令暮归等人感到悲愤不已，顿时暮归旅团众人倒戈相向，一时之间，暗魔法阵营内混战一片。
　　“奈乐，没事吧？”路惟扶起奈乐的时候，却被她推开了。看着将自己推拒开的奈乐，投来仇视的目光，路惟的心痛得紧缩，“奈乐，怎么了？”
　　“我不需要同情，尤其是你的！”奈乐再度拍开路惟伸来的关切的手，冷冷道，“在德兰腹地失守的时候，你却和公会的叛徒在一起。路惟，你知不知道你让我很失望！”
　　“不是你想的那样，奈乐！费恩他……”不待路惟解释，奈乐已经举起法杖，将两人阻隔出一段生疏的距离。
　　“怎么，你想替他辩护吗？不管理由是什么，他离开了暮归是事实，他背叛了我们！在我们最需要他的时候，他选择一走了之，却加入了破晓。你知道的吧，我们暮归是一个整体，任谁也无法容忍这样背叛的事。”奈乐原本嗔怒的神情渐渐平缓，近乎哀求一般问道，“路惟，你是相信我，还是相信费恩？”
　　这个艰难的选择题，路惟根本无从选择。一个是她最重视的朋友，一个同样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她无论做出什么选择，最终都会伤害到其中一方。
　　然而，她的犹豫不决却令奈乐失望之极。
　　“我……”
　　“够了。”奈乐冷冷地打断她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语，“即使你不开口，我也知道你的选择。”
　　只见奈乐露出苦涩的笑容。
　　“你会选我对吧？”
　　路惟一怔，被看穿心事的她不知作何言语。
　　“路惟，你就是这样的人，无论什么时候都从不考虑自己。其实，我早就知道了，你喜欢费恩。所以，这个抉择对你岂不是太残忍了？但事实上，你的抉择并不会让我觉得高兴，你这样不过是在同情我。”
　　“那不是同情，奈乐，我从未想过我做出的选择会令你如此不堪。我的本意只是希望你和费恩都能安好，而对我来说，有你们在身边就怎样都好。”
　　路惟的内心仿佛有些异样的情绪在翻涌，急速膨胀的还有胃里的酸涩感。仿佛一个平衡点被彻底打破，天平的指向失去了方向，极端的两方如同冰火不容，然而作为宿主她却无力支配这两种针锋相对的情感。
　　她的本意只想每个人都快乐，然而她却发现自己每做出的一个决定都加速失去身边重要的人。为什么她总是做不好呢？
　　“事到如今你就不能为自己自私一次吗？！”
　　路惟被一股力量蓦地推开，接着她踉跄地倒在地上，抬头便看见满眼通红的奈乐，正伤心欲绝地落着泪：“其实，我从一开始就在利用你。你知道吗？”
　　“你……到底在说什么？”路惟不解地看向上方的女孩，她仍旧是最初认识的那张可爱的容颜，只是此时披露的心事，却硬生撕开了一个血淋淋的事实。
　　“当我知道你是那个枪械师费恩的徒弟时，我就想方设法地要接近你。”奈乐抬眸看向远方天际，那正是冰原宫的方向。
　　故事最初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