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典型失忆症》冷若泉

28、第28章

　　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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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别前，冉泽之向钟德晋要了电话号码。

　　“快九十岁的糟老头，哪有手机这么时髦的东西？平常我也难得下山，没事就都待在祅坛里喝茶抄经。你要来，就先打个电话给我，”钟德晋笑眯眯地指了指墙角的固定电话，“接到你的电话，我把那狗东西锁进仓库里，绝不让他打扰你们就是。”

　　“钟师父，你对我们太好了。”

　　“你们才好。我那不肖子给你们添了这么大的麻烦，你们半句话也没责怪我……”

　　蒋轩摇摇头，“他是制造了麻烦，但我们原先的麻烦也是钟师父帮忙的。别的不说，借我们那面铜镜就是很大的恩情了。”

　　“对了，”冉泽之有些好奇，“那面铜镜……为什么平常要用布盖住？平常就掀开来，不是更有效率吗？”

　　钟德晋神情尴尬，“你们这个年纪的年轻人，在家里难免会搂搂抱抱……你们俩是一对吧？我也不知道祖师爷是不是不讨厌两个男人在一起……”

　　蒋轩低下头忍住了笑，冉泽之满脸通红，呐呐地不知该说什么，勉强挤出问句，“大、大概要隔多久，那些生魂才会凝、凝聚？”

　　“不让它凝聚了。”钟德晋回答得很快，手掌按在从湖边拿回来的那套冉泽之从前的睡衣，“你这套衣服就放在我这里，我过一个月圆再招看看……这次招到，就由我亲手直接禁锢起来，不容那些魂魄再去惊吓你们，也不容我那个不肖子再做手脚了。”

　　“钟师父的意思是说……在一个月内，是凝聚不起来的，一个月后，钟师父就直接出手了？”

　　得到很肯定的答案，冉泽之脸上露出了很安心的笑容。蒋轩的神情却没那么轻松。他若无其事地探问，“钟师父累了整晚，应该也要早点休息了吧？”

　　“啊……不，不是很累。”

　　“钟师父要回到湖边去接令郎？”

　　年迈的老人垂下了头，低声苦笑，“……他毕竟是我儿子。”

　　◇

　　清晨六点半，蒋轩与冉泽之回到了家；彻夜未眠、整晚在网路上调查的席浩文却准备出门。

　　他发了一条短信给蒋轩。

　　‘我要到澄湖市立福利院、澄湖儿童福利院跟爱馨育幼院、福慧孤儿抚育院去调查。爱来不来都随便你。’

　　“有事情吗？”冉泽之挽着蒋轩的手臂，“要到事务所去？”

　　蒋轩避开了问题不答，“今天我们约好了雷以政学长的门诊，下午两点，”他伸手轻抚冉泽之的脸颊，“记得吗？在这之前……你打算先睡一觉吗？”

　　“不一定，睡不着我就出去走一走。你得出门了？”冉泽之放开他的手臂走到厨房去，“我做个简单的早餐给你。”

　　冉泽之在厨房里煮咖啡、煎蛋的时候，蒋轩打了一通电话给席浩文。

　　“你是不是真的非查不可？”

　　‘你眼里除了那个冒牌货以外，是不是没把真正的泽之放在眼里？’

　　蒋轩脑袋一阵剧痛，“……我跟你去。”

　　‘我可没勉强你。’

　　蒋轩没有切断通话，他将手机拿在手里，靠在厨房门口的冰箱上，“泽之，早上还用不着我赶到事务所去，我有事要跟浩文出去一趟。”

　　手机里传来‘嘟’一声，席浩文切断了通话。

　　从那声‘嘟’里，蒋轩听见了席浩文强烈的不谅解……席浩文背着现在的冉泽之，偷偷摸摸地去调查冉泽之曾经的过去，而且要蒋轩也瞒着冉泽之，仿佛正努力地暗中收集什么证据，要把冉泽之所无法否认的过往一下子全摊在他面前，打他一个措手不及，逼他承认他是以前的那个冉泽之。

　　这对冉泽之有什么好处？

　　“……是跟我有关的事？”

　　冉泽之把平底锅的锅铲塞到荷包蛋底下。

　　“嗯。”蒋轩轻轻走到冉泽之身后，“他想调查你到底是不是孤儿。”

　　冉泽之把荷包蛋翻了个面，失手把蛋黄弄破了，没有出声。

　　“我大概十二、三岁起，就发现自己爱的是男人。但我……家里一直很严厉，我一直偷偷隐瞒着这件事，也从来没有对人动心过……直到大学时，我们几个胆量比较大的，一起公开出柜了。”

　　“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泽之，我公开出柜后，全家人都一起跟我撕破脸，我妈甚至因为这事而出意外……我父亲、我大哥跟我二哥都是法医，我却连进入公安体系当法医的机会都被剥夺了。”蒋轩简单地把自己的事情告诉冉泽之，“我会自己出来开公司，也是因为这个。家里容不下我，我等于是被家里放逐、硬生生赶出来的。我老觉得自己做错了事，根本就没资格跟任何人谈恋爱。”

　　“……说这个干嘛？”冉泽之皱着眉阻止他，“都过去了，不要想。”

　　“现在是我的脸皮厚一点，可是以前是你。”蒋轩低声苦笑，“是你一见了我的面，就发了疯地追求我，拼了命要我跟你在一起，天天缠着我不放……脸皮老厚了，”他伸手抱住冉泽之，“也是你给我这个机会，让我亲身体会这些的。”

　　冉泽之很错愕，他根本没有想到过这种事……开什么玩笑！蒋轩深具领袖气质、聪明稳重、性格爽朗，身材挺拔，又长得那么帅……怎么看都是谈过几百次恋爱的那种。

　　“……居然是初恋啊？”

　　“就一直初到现在了，”蒋轩嗫嚅着，“以后大概也一直初下去吧。”

　　蒋轩这么一句简单的话，就让冉泽之一口气甜到心底去，“那你……跟我说这个干嘛？”

　　“很多事情不用调查我也猜得出来。别忘了，我跟以前的冉泽之相处了两年。泽之……以前我跟你常常争吵……”

　　“你跟他。”

　　蒋轩顺从地改了口，“以前我跟他……为了各种事情常常争吵，但从来就不是为了他‘从前’的各种事情。从前，知道就知道了，但我不在意。”

　　“……是吗？”

　　他说的完全是实情。若蒋轩真要计较以前那个冉泽之种种不堪的过去，那简直没完没了，再怎么大度的男人也受不了。可是那并不是冉泽之的错……他说他小学就给人糟蹋过了，小学的孩子能懂得什么？他怎么会需要为自己从前的遭遇负责任？

　　‘你嫌我是别人玩过的破鞋，是不是？’这句话又出现在蒋轩脑海中。

　　“是的。泽之，因为我要一直‘初’下去……你忘了？我们说好要过一辈子的。”

　　冉泽之眼眶有些发热，“没有忘。”

　　“所以？泽之……你要自己决定？还是我来决定？”

　　“你来决定吧。”冉泽之柔声说，“你觉得该让我知道的，就让我知道。你觉得不该让我知道的事情，压根不要提。”

　　“好。”

　　冉泽之回头吻他，吻过后又怔怔地望着他，清澈的眼睛里有着依恋与信赖。

　　“蛋都焦了……”

　　“再拿一颗给我。”

　　◇

　　有蒋轩做为后盾，话费完全不是问题，但冉泽之仍选择在家里先用无线下载完他所要的资料，才带着装满资料的手机出门。他先去了一趟银行，用席浩文开给他的医疗诊断书，证明了自己确实因为车祸而失忆，不记得帐户密码，凭着身份证明重新办妥了手续。

　　“我想看一下明细。”冉泽之要求，“这两个月的。”

　　核对过资料后，行员列印了他银行帐户里这两个月的所有交易纪录给他……记录很单纯，余额没提领过，一直保持七十多元……后来却一口气从另一个帐户里汇入了七十二万四千两百多元。

　　出车祸第二天，蒋轩说他有一笔存款，至少几十万，要他不必担心金钱来源，好好养病。但汇款日期是他们出车祸后第八天。

　　冉泽之离开了银行，搭的仍是公交车。在车上，他传了一条短信给蒋轩。

　　‘刚出银行。你太疼我了，只是不够诚实。’

　　蒋轩回答得很简短，‘晚上我要喝排骨汤。’

　　他笑起来，打开出门前下载的那些‘借尸还魂’的资料，专心阅读。

　　◇

　　“我说过没用的。”蒋轩收好手机，“没有公安系统的协助，福利院那些组织不可能协助你调查泽之的过去。”

　　“你刚刚在干嘛？”

　　蒋轩淡淡一笑，“让泽之去买菜。”

　　席浩文一时愕然，“他做饭？”

　　“而且坚持天天做饭，几乎三餐做。”

　　“你就喜欢这个会帮你做饭的冒牌货吧？”

　　“席浩文，”蒋轩语气很冰冷，“泽之的指纹跟以前相符，我亲眼所见。不管他身上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他就是冉泽之……你最好别在我面前说他是冒牌货。”

　　“别自欺欺人了，你明知道以前的泽之不可能做这种事。”

　　蒋轩不再回答，不管冉泽之是不是‘真身’或冒牌货，这都是他的事情，他没必要在意席浩文的看法，“下一站要去哪里？”

　　“你说他们不会协助我们调查，那应该怎么做？”

　　“不知道。”蒋轩看了看时间，“如果没事了，我得赶到事务所去。我订了新车，跟车商约好了办手续。”

　　“你不希望找到认识泽之的人，藉此刺激他的回忆？”

　　蒋轩不回答。

　　席浩文心里一阵悲凉……有能力去调查这些事的人是蒋轩，但蒋轩根本不在乎这件事。真正在意的人是自己，但他偏偏没有这个能力。

　　他把车停在程序正义事务所门口，让蒋轩下车。

　　“蒋轩，别自欺欺人。”他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