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术有专攻》拾豆衫

6、适应

　　“腰杆挺直了！”百里清眉头微耸，不悦地踱了两步。

　　双脚外开与肩同宽，抱拳在腰间，上身中正，青桐已经维持这样的姿势半个时辰了。阳光带着夏日的热度，烘得空气也燥热起来，这令原本就累得满头汗珠的青桐更是汗如雨下，一身利落的短打湿了大半。

　　百里清看着这个有着倔强眼神的少年死咬着下唇，细胳膊细腿打颤得越来越厉害，心里不由得生出一丝不屑来。且不说姿势是否到位，才坚持了这么点时间就要到极限了，可见这体力是差到何等地步！瞧那纤细的小腰，自己一个手掌都能掐断，而那没几两肉的身子即便使出浑身力气也难以撼动碗口粗的小树……

　　“行了，今日就练到这吧。”百里清不耐地挥手道，自己脚尖轻点，身后拖着幻影，移步至院子的小亭子中喝茶。

　　全身每一寸肌肉都僵硬酸痛难耐，青桐咬紧牙关，半柱香的时间过去了，才努力让自己能站了起来。

　　优哉游哉喝着茶的百里清轻挑眉，对于小师弟颤巍巍走回房间却从头到尾不看自己一眼的行为很是不满，虽然他也说不准这种不满从何而来。双属性又如何，作为术士如果连最基本的防身武艺都没有，不过是个天赋秉异的废柴罢了……

　　青桐回去后洗去一身黏腻，换了身干净的衣物，便安静地坐着看书。

　　桌上规整地叠着五六本书，都是青桐从藏书阁抱回来的。

　　藏书阁便是上次青桐启灵时去的那个地方，而那位兰心师叔原来是藏书阁的主管，是门派中水属性的高手。也不知道为什么，青桐只是站在琳琅满目的书籍前发了一会儿呆，这位寡言少语的师叔便往他怀里塞了厚厚一沓书，只淡淡地看了青桐一眼便转身走开了。

　　都是些方术入门的书，按大师兄的说法，这些书语句凝练而内容详尽，能帮他在修炼路上少绕弯子。

　　大概每一个初到山里的新人都有这种待遇吧，青桐这么想着，他的注意力很快就被泛黄的书页吸走了魂。像龟裂的贫瘠土地遇到了甘泉，哪怕只要有一点点空闲时间，他都手不释卷。

　　成为清源弟子已经半个多月，这十几天，他见识到的、学习到的东西比此前十二年还要多得多。占星术，炼丹术，制符术，驯兽术……接触到这一切，如同打通了一个个隐秘的新世界，在他平静无奇的心境中投下一块块个头不小的石子，令他眼界大开，在一步步的探索中前行……

　　青桐天资聪明，跟着童柯一起听师叔们讲习，加上自己埋头苦读，进步可谓飞速，唯有一样，是他绝对的弱项——那就是他的武技。

　　清源山同龄的孩子，武技差点的也勉强掌握了疾风术，能有模有样地耍一套完整的拳术，武技好点的一套御剑术不在话下，而像那个同为双属性的天才少年巫离，早在十岁就能御剑飞行了……而青桐，半个月来连扎马步都达不到师兄的要求。在别人都在跑的时候，自己却还在学着怎么爬，个中差距青桐自己不会不知道。

　　青桐并不觉得双属性的自己有多特殊，但似乎所有人都喜欢拿自己跟他比。尤其是在武技讲习的时候，自己越是出丑，周围越是有人笑得越开心，连教习武技的师叔眼中也慢慢地多了一丝无奈。

　　人心复杂，人多的地方总是多算计。青桐以前不懂爷爷说这句话时的那声叹息，但他现在懂了，并且颇有体会。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师父、师兄那么好心地对自己，即便是师父、师兄，他们的好心或许也不能长久，永不背叛自己的人唯有自己。

　　想通了这一点，青桐合上书页，轻轻闭上了眼，睫毛微颤。

　　窗外，蝉声聒噪，不如进山前的蝉鸣悠远。

　　……

　　“师弟，师弟你在吗？”童柯一如既往高亢的嗓音响起。

　　青桐放下手中的毛笔，将墨迹未干的纸对折，收了起来，起身去开门。

　　“师弟！”童柯露出灿烂笑脸，回头对鹅黄色裙子的小女孩得意道：“欣欣，我就说师弟肯定在房里吧。”

　　“小桐……哥哥。”瓜子脸的女孩白净的脸颊两旁红红的，有些羞涩地躲在童柯身后。

　　青桐点点头。

　　“师弟，离下午修习还有一段时间，咱们去溪边玩玩吧？那儿的萱草、金莲、飞燕草都开了，可漂亮了！”童柯兴致冲冲地道，连着他身后的欣欣也一脸期待。

　　青桐刚想拒绝，可很快就想起了什么，宽大衣袖下攥着那张纸的手紧了一分，“好。”

　　童柯欢呼一声，便不由分说拉着青桐往溪边方向去，欣欣红着脸小跑紧随。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三人便远远瞅见了小溪两岸点缀了五彩缤纷的野花，越发加快了步伐。

　　“哇啊——这溪水果真凉快！”童柯脱掉了鞋袜，掀起裤脚，哧溜一声下了小溪里。溪水从深山而出，清澈沁凉，水位不高，堪堪只到童柯的膝盖，溪底的五彩鹅卵石和鱼虾都看得清清楚楚。

　　青桐从童柯身上收回目光，又看了一眼被各色野花迷住的欣欣，自己也开始在附近走动起来。

　　他刚从书上看到一个活络筋骨的方子，需要的草药都还算常见，转了一圈下来，单子上草药只剩两种没找到了。

　　欣欣正在做第三个花环，童柯背着手走到她面前，忽然将挥舞着钳子的螃蟹在她眼前晃了晃，欣欣一声尖叫飞快地躲在了刚回到溪边的青桐身后，童柯哈哈哈大笑，笑得手里的螃蟹都掉了，结果自己的脚丫子被螃蟹狠狠地夹住了，一声哀嚎。

　　最后，还是青桐帮他把气势昂扬的螃蟹将军弄了下来，三个人干瞪着眼，望着“行凶者”横行回了水里。

　　回去时，三个花环，最大最丰满的那个给了青桐，次之欣欣自己戴上了，至于第三个只做了一半的，童柯也只好认命了……

　　好的，不好的，总会适应的。

　　青桐将花环挂在窗边，这么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