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君》柠萌猫

4、第 4 章

　　一瞬间，贺君璃身上便密密实实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们怡王府的人，说话都这个调调吗？

　　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些不被贺嘉言的话影响：“看来你们已经定下来要朕将皇位传给谁了。”

　　照她想来，做事说话总得有个目的。贺嘉言这举止言行如此奇怪，大概是怡王他们指使的。

　　目的么，不过是萝卜加大棒，哄着她尽快答应传位。

　　头顶上传来一阵刺痛，她心里嗤笑一声：看来他慌了，自己果然猜对了。

　　听到贺君璃的话，贺嘉言心头便是一痛，原本就业务不熟练的他顿时手一顿，勾扯到了她的头发。

　　见贺君璃皱眉，他心头竟有些慌。然而比起这个来，他更痛苦的是对方居然会觉得自己是为了皇位才做这些事。

　　他要怎么才能让眼前这个人明白自己真的是心甘情愿为他做这些呢？

　　他心头卷起细密的疼痛来，松了手，从他身后走出来，跪了下去，态度虔诚地看向他：“微臣对陛下忠心耿耿。”

　　然而坐在铜镜前，他心心念念记挂了九年的那个人却说：“你知道吗？你母妃在给朕献上那杯毒酒时，也这样说。”

　　贺嘉言瞬时双目赤红一片，他不知道要如何才能让这个人看他的时候多一些温度。

　　他不想与他为敌，永远不想。

　　他急切地看着贺君璃：“我和嫡母他们不一样，他们是乱臣贼子，而我，我……”

　　她在心头冷冷补充了句：你是乱臣贼子之子。

　　“我发誓，”他举起一只手，二指向上立下誓言，“若我有半句谎言，便让这天雷立刻打死我。”

　　“轰隆”

　　他话音刚落，便有一道雷声落下。

　　福海别过去头去不敢再看。

　　贺君璃却一眼不眨地看着他。

　　她当然不会相信应誓这种事，然而架不住五国之中信的人众多。

　　然后她看到了在这雷声中一心看着她，一眼不眨的贺嘉言。

　　他的目光是那么的炽热和真挚，让她忍不住想要相信他大概真的是个忠臣：“怡王竟养出你这样的儿子来，可见歹竹还是会出好笋的。你起来吧。”

　　贺嘉言脸上终于带了笑，他起身走到贺君璃身后将他湿发细心捧起，为他缓慢擦拭起来。

　　***

　　酉时正，雨渐渐小了。

　　福海清了清喉咙：“世子爷，酉时了。”

　　贺嘉言坐在龙塌边上，对福海的话充耳不闻。

　　他一双眼死死盯着贺君璃，仿佛要用目光将她拆吃入腹。

　　站在床榻边上的福海别过头去翻了个白眼，然后带着一脸殷勤地前倾着身子，低声道：“世子爷，马上就要宵禁了。趁着现在雨小，您赶紧回吧。”

　　贺嘉言哪里舍得？

　　福海深吸了一口气，走了几步在他耳边低语：“陛下用了药已然睡了，您不走，只怕怡王妃他们会来打扰陛下安宁。”

　　贺嘉言终于站起身来，招呼福海同他一起离开龙榻前，低声道：“如果明天天气好，我八成便来不了。若是我不在，你一定要伺候好陛下，刘太医今天给陛下开的药要记得按时熬好给陛下。”

　　福海忍住想要翻白眼的冲动：“放心吧世子爷。”

　　看着贺嘉言一步三回头的去了，福海将门栓上了，呸了一口：“我从小便跟着陛下，怎么伺候的事还用你来教？”

　　然后，他几步回到贺君璃的塌前，低声道：“陛下，人走了。”

　　贺君璃睁开眼睛，哪里还有一点熟睡的样子？

　　“他做了什么？”她慢慢坐起身来问福海。

　　圆脸的小太监冷笑一声：“倒是什么都没做，就坐在陛下的塌前，一直盯着陛下看。那眼神，活像是要吃人。”

　　贺君璃细细想了一便也想不明白原因何在：“这就是忠心耿耿？”

　　若是她的朝堂之上全都是贺嘉言这样的忠心之人，她这皇帝还是别当了吧。

　　福海皱了眉头：“陛下，莫将军要是知道您是这样埋汰忠心耿耿这个词……依奴才看，这世子爷八成是有病！”

　　贺君璃大奇：“你以前不是一直称赞怡王世子温文尔雅，比莫修谨好吗？”

　　想到自己以前说的这些混话，福海哀叹一声，捂住了眼睛：“见面不如传闻，陛下您就当奴才以前眼睛瞎了吧。”

　　末了他又道：“不知道莫将军什么时候来勤王，三十万精兵强将啊，光是想一想奴才就觉得威风极了。”

　　说到这个贺君璃也有些发愁：“不知道子平现在有没有见到莫夫人。”

　　***

　　董子平此时还在等待和记书肆的老板出来。

　　在接收到贺君璃的嘱托后他便藏身在运送出宫的潲水车里离开了皇宫。

　　眼见时辰已经不早，他怕耽搁下去和记便关了门，于是带着一身潲水味便去了。也幸好这样的天气书肆里没有旁的客人，他立刻便高喊出自己的来意，成功避过那伙计的一顿扫帚抽打。

　　然而也是由于这样的天气，老板自然是不可能来店里的。

　　董子平便被伙计带着去沐浴更衣一番，坐着马车去找老板。

　　他在这马车上，便不由得思考起陛下的身份来：没记错的话，和记商行和和记书肆背后都是同一个老板吧？说起来那老板也神秘的很，有人说老板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也有人说老板是个漂亮非凡的少妇。

　　原本他他本以为是因为陛下同那老板有私交，所以才叫自己来找老板。

　　然而刚刚在书肆里，那伙计听到“逍遥公子”就立刻恭敬了的表现却让他觉得事情八成没那么简单。

　　再一想到陛下吩咐他见到老板后要说的话，他心里一时竟生出个可怕的猜测——该不会，这和记书肆和商行背后的真正的主人是他们陛下吧？

　　和记商行是燕国最大的商铺，哪天它若是关门了，京城百姓的衣食住行顷刻间便要出问题，和记书肆所出的书更是五国闻名，来往行商哪个不把这些书当做特产大肆采购一番？

　　若陛下真的是这后面实际的掌权人……

　　他越想越觉得心头火热，等那马车停下后，通报的仆人出来带着他往莫府里去时，他顿时更加激动——

　　怪不得陛下会说见了老板便不用去崔府了，可不是不用吗？这莫府的主人之一不正是准皇后的亲姑姑？

　　怪不得陛下会说让老板传信叫莫将军勤王，这准皇后的亲姑姑不正是莫将军的亲娘崔棠？

　　正在这时，风雨声中有清脆的铃铛响由远及近，他抬头往那声音的方向看去，便看到一个撑着青纸伞一身红衣明艳动人的少妇。

　　她从这长长的木制回廊上朝他走来，头上插着赤金步摇，身后跟着个婢女。

　　金步摇上坠着两个赤金铃铛。

　　微一思索，他拱手行礼：“董子平见过莫夫人。”

　　“闲话少说，”崔棠脸上带着笑容，“陛下有何吩咐？”

　　董子平一怔，没想到她一开口竟如此爽利。

　　见他怔住，少妇解释了几句：“我弟弟想送淼儿入宫伺疾，被宗室拦住了。是我叫他稍安勿躁的，宗室那帮废物怎么可能真的困住陛下？陛下不出面想必定有深意！”

　　董子平汗，董子平狂汗。

　　想到今日见到陛下的场景，再看看面前信心百倍的崔棠，他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见面前这个小子脸色有异，崔棠眼珠子一转，失声道：“难道陛下这次真的是在阴沟里翻船了？”

　　***

　　天香楼，冷阁之中。

　　轻纱被灯吹起，镂空的小阁在风雨中如同一叶孤舟。

　　已经过了一柱香时间了，董子平不安地动了动身子。

　　戴着斗笠面纱的老妇人正用银筷夹起面前磨好的药材，按顺序添加到面前小巧的铜炉中。

　　随着她的动作，室内渐渐生出一股如兰似麝的幽香来。

　　眼见她还这样不疾不徐，崔棠突然将杯子重重地放在了桌子上，然后一阵风似地起身冲到药香婆婆的桌子前，狠狠一拍桌子：“十万火急！别弄你的香了行吗？”

　　董子平被她这举动吓的一怔，一口热茶差点儿就喷了出来。他呛咳起来，只咳的涕泪横流。

　　崔棠一拍桌子，药香婆婆倒入那铜炉中的药材便多了些。一阵青烟飘起，气味已变得复杂了。

　　她端起面前的茶水，泼入那铜炉之中：“你毁了我快要调好的美人帐中香。”

　　崔棠气焰短了一瞬，继而又强做镇定：“毁了就毁了，陛下现在身中剧毒，还在等我们营救呢。你还捣鼓什么香？”

　　药香婆婆看了她一眼：“我观星阁乃是世外之人，这事儿与我有什么关系？”

　　然后她又看向一旁的董子平，仔细询问了贺君璃发病时表现。

　　“这事儿我知道了，”她看向崔棠，“你把玉牌还给我，事情解决后这毒我来解。”

　　崔棠二话不说便把玉牌给了她。药香婆婆仔细确认后，便抬手把那玉牌摔碎：“我与燕国皇室缘分已尽，此事后别再来打扰我了。”

　　***

　　等上了马车，董子平还沉浸在那玉牌破碎的画面中久久不能回神。

　　陛下最重要的底牌之一，竟就这样在他面前摔碎了？

　　崔棠仿佛心情也不太好，竟就坐在那处沉默着未发一言。

　　直到董子平进了家门，崔棠才脸色一变，对那赶车的人道：“去天香楼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