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君》柠萌猫

3、第 3 章

　　嘴里鼻腔里酸臭和腥甜味交替，贺君璃双手紧紧抓着被吹塌一角的油纸伞，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回了长信宫。

　　守卫远远地见她如同个孤魂野鬼般飘进来，手中却空空如也。

　　想起这小太监出去之前的牙尖嘴利，便有一个守卫往前一步，上下打量了她几眼便开口嘲笑：“小王八羔子，你的食盒呢？不会是白跑了一趟御膳房，被人给打了顿吧？”

　　“刚刚还说什么来着？饿死了那小皇帝，忠顺王爷便要我们赔命？”一旁有人接腔，“爷们都让你出去过一趟了，这要再饿死那小皇帝，任你如何攀扯，都到不了我们头上。”

　　那走过去的守卫闻言便推搡贺君璃道：“你横啊？再横啊！”

　　她被推的往后一个踉跄，胃里翻江倒海，一个恶心顶了上来……

　　“呕”她再也忍不住了，尽数吐在了他身上，尔后双腿一软，向前扑去……

　　那守卫被劈头盖脸地浇了一身酸臭，他一抹脸心头顿时火起，“唰”一声抽出长枪来：“老子弄死你！”

　　然而只是一瞬，他便被人狠狠地踹飞出去。连同他那把枪，在湿漉漉的地上连滚了好几下。

　　大雨中，他脸上的脏污倒是被尽数冲走，只是这份气无论如何他都受不了！

　　一个骨碌爬起来他正要开口就骂，却见门口处一个白衣男人将那小太监抱入怀中，他的脚下是两把油纸伞。

　　而那些站在门口的守卫们已纷纷跪了下去：“参见世子殿下！”

　　***

　　福海正躺在床榻上提心吊胆地数着时辰。

　　眼见着大半个时辰已经过去了，贺君璃却还是没回来，他心头越来越慌，竟是躺在那里便已出了一身汗来。

　　“哐当”

　　门被人重重踢开。

　　福海吓得立刻缩进被窝里，把脸也盖了起来：“什么人……奴，朕……”

　　“滚下来！”来人声音中仿佛酝酿着雷霆怒火。

　　福海吓得立刻便要翻身滚下床榻，然而只是一个动作，他便想起自己正在扮演皇帝。于是又迟疑了一下，呆在了原处。

　　然而因为刚刚那个动作，他已然能看清楚面前的人。

　　来人是怡王的儿子，两年前刚刚被册封为世子的贺嘉言。此时他身着一身白衣，头戴青玉冠，小心翼翼地抱着一个穿着太监服饰的人。平时那张温润如玉的笑脸上此时全是怒火。

　　“陛下！”一眼认出男子怀中的人，福海立刻翻身滚下床榻，冲到贺嘉言身边，“世子爷，陛下她怎么了？”

　　贺嘉言看着他仿佛要用目光将他撕成碎片，他从嗓子里挤出一个声音来：“你穿着陛下的衣服？”

　　不知为什么，福海竟感受到了一震浓烈的杀意，他缩了缩脖子：“是陛下……”

　　福海话还没说完，便听贺君璃在贺嘉言怀中低声说了一个字：“吵！”

　　贺嘉言登时神色一变，整个人都柔和了下来：“陛下，您的寝殿到了。”

　　他声音温柔，语气中蕴含着几分小心翼翼，仿佛怕声音稍微重一点都会惹了怀中人的不快。

　　怀中的人伸出手来扯了扯他的衣袖：“放朕下去。”

　　他闻言立刻脸上便浮现出不舍和犹豫：“陛下，您身体不适……”

　　贺君璃没有说话，只是拿眼睛看着他。

　　于是他便屈服了：“遵命。”

　　他抱着贺君璃走到了床榻前，慢慢地把他放下去，如同是对待什么易碎的物品一样，动作极轻，极轻。

　　等放好了人，他立刻对福海道：“还不快去将陛下换洗的衣服拿来。”

　　福海立刻应了声，去拿换洗的衣服。

　　贺君璃躺在床榻上，被暖烘烘地被子一熏，她立刻觉得舒服了些。然而喉头一痒，一抹血丝便溢了出来。

　　见此情景，贺嘉言眼中先是闪过一抹心疼，继而便是惊艳。

　　那个他肖想了已久的人此时就躺在他面前，面色苍白如纸，一抹血色却印染的他唇惊人的艳。就像是漫天白雪银装素裹中唯有一枝红色腊梅娇俏生长一样，美的如梦似幻。

　　这样的美景只看的他内心一片炙热，浑身都要颤栗起来。

　　他的手无意识地动了动，从怀中掏出了一个药瓶：“这是陛下今日的药。”

　　贺君璃心中了然：看来这药是一天都断不得的，不过因为天气恶劣，于是怡王妃便放弃自己过来了。

　　虽然这是可以让她暂时好受一些的药，但他和怡王妃是一家的，所以她便也没同他客套。

　　贺嘉言小心翼翼地坐到了他的床榻之上，眼底是莫名的激动，他开口，声音同刚刚比竟多了几分微哑：“微臣……微臣伺候陛下喝药。”

　　贺君璃不置可否，于是便见他手指颤抖，像得了什么病似的将自己慢慢扶起，靠坐在了他身上。

　　感受到背后的一片滚烫炙热，贺君璃想起他刚刚抱起自己时扔了伞，她皱眉暗道：这人不会是发烧了吧？难道就是因为从长信宫外过来的那几步没撑伞？

　　此时的贺嘉言已然激动到指尖发颤——

　　多少年了，他居然真的能碰到贺君璃的睡塌，还碰到了他的身体！

　　刚刚在大雨中他一心只想护着他不被淋湿，直到此时他才发现，他竟是如此的单薄。

　　一下，两下，三下。

　　他听着自己心脏砰砰跳动的声音，感受着那湿漉漉衣服里包裹的人，闻到了一股淡淡地馨香。他手指颤抖，竟是半天都打不开那药瓶的塞子。

　　贺君璃眉头皱起，强忍下一口鲜血。再这样下去，恐怕等他打开那药瓶自己已然失血过多而死了吧？

　　那瓶塞有那么难开吗？果然是怡王府的人，同怡王妃一样的好演技！

　　正当她冷笑感叹：‘龙游潜底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时，那瓶塞终于被打开，贺嘉言颤抖着手将药瓶放在了她唇边。

　　她心头冷笑一声，一仰脖将那药尽数喝下。

　　也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药，总之喝下去后几乎是立刻，她喉咙中便不再有腥甜之意翻涌。

　　贺嘉言看着他仰头时露出的那一段白皙如玉的脖颈，顿时便浑身燥热起来。

　　他清了清嗓子，似乎想说点什么，但还没来得及开口，便看到福海捧了干净的衣服过来了。

　　目光在那深蓝色的缎面衣袍上滑过，贺嘉言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底竟多了些晦暗之色。他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忽然有些干的嘴唇：“陛下，请允许微臣替您更衣。”

　　贺君璃靠在他身上，感受到他身体的轻微颤抖后不知为何，心头竟生出些恐惧来：“福海来替朕更衣，你出去。”

　　***

　　等着贺嘉言出了寝殿，福海立刻守到了门口去。

　　等屋里没了人，贺君璃才慢慢起身，她狠狠咬住自己的舌尖，又闭了闭眼，等终于不再有那强烈的眩晕感时，她便脱下了身上湿透的衣服，因着贺嘉言还没走，她便只能用一旁的干布将身体上的水尽数擦去。

　　习以为常地将衣服尽数换好，这才叫了福海一声。

　　福海从门口过来，先将她换下来的裹胸布拿去藏好，接着便扶着她坐在了铜镜前，帮她解开湿发，用羊角梳细细梳通。

　　贺嘉言是亲手端着一盆热水回来的。他身后还跟着几个宫女，一进来便去仔细收拾了那床榻上湿了的被褥和衣服。

　　福海站在贺君璃身后拿着块干布正为她细细擦拭发上的水。

　　披散着墨发的贺君璃无论摆出多严肃的表情，都比平日多了几分慵懒和妩媚。贺嘉言看了一眼，便低下头去将面巾过水拧干后递给了她。

　　她没看那热气腾腾的面巾：“世子爷既然送到了药，便该回去了。”

　　贺嘉言身体颤了一下，却将那面巾更靠近了她一些。

　　她接过面巾：“想必世子爷一回去，怡王他们便会知道朕今日出了长信宫吧。”

　　“不会！”他道，“今日出去的只有小太监福海，且还是无功而返。”

　　贺君璃冷笑了一下，将面巾打开敷在了自己脸上。

　　等那面巾拿开，她脸上便因热气熏腾多了些红，衬的她肌肤惊人的白皙，看的他又是一阵目眩神迷。

　　“你们把这宫廷里把守的森严，朕跑了一趟也是无功而返，”她轻轻叹息，从一旁宫女呈上的润面香脂中轻轻沾了些，薄薄地敷在了脸上，“真是丢人极了。对了，朕还去了一趟延寿宫，见到了母后。也算是稍微放心了些。”

　　贺嘉言明白，她是不相信自己会不说，所以干脆就把自己的行程说了一遍。

　　至于这把手森严导致贺君璃无功而返的事，他是相信的，只是在他看来，她所说的这一切都是为了维护身边这个该死的小太监。

　　这小太监竟然还能穿她的衣服，睡她的龙塌！

　　真是该死！

　　明白了他的用意，他只能忍住嫉妒对他保证：“微臣绝不会伤害陛下身边的任何人。”

　　贺君璃不明白他想到了什么，但总之交代了一下今天的事情，她便有些倦了：“天色不早了，世子还是早些回去吧。”

　　贺嘉言哪里肯走？

　　他爱慕了她九年，如今才总算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在她身边，他哪里舍得就这样离开？

　　“微臣来替陛下擦头！”他说完，以一种蛮横不讲理的架势轻轻松松抢走了福海手中的干布，站在贺君璃身后为他细细地擦拭起湿发来。

　　贺君璃头疼，她抬起手想揉一揉太阳穴，而贺嘉言却立刻将手放了上去，为他轻轻揉捏起来。

　　头疼！

　　终于，她忍不住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如果是来恶心她的话，那么他真的是做到了。

　　虽然在长信宫门口的确是多亏了他，自己才逃过一劫。然而他这做派却总让她想起那满脸真诚地送了她一杯毒酒的怡王妃。

　　铜镜之中，她看到了一张真诚的脸：“微臣只想与陛下多亲近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