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策瑜]吾将醉兮发狂吟》黑夜无梦魇

5、山雨欲来

　　张纮其实早料到，周瑜不会一直在丹杨呆下去。这里虽兵多精锐，却并不是个适合周瑜施展的地方。
　　“哦？想回庐江，而不是去洛阳找你堂兄？”张纮颇有兴趣地问道。
　　周瑜似是有点为难：“我有想过去洛阳，却觉得，我现在急需提升自己学识，交游名士。周氏在庐江有一定的声望，我行事起来反而比洛阳方便。”
　　张纮满意地笑笑，很好，如果周瑜此时就想着去洛阳，他反倒会觉得这孩子心太急，羽翼初长就想要高飞。回自己家乡积攒人脉，这才是明智之举。
　　“你有想过吗，你在丹杨，是丹杨太守家的侄儿。而回到庐江，你是周家一家之主。你年龄尚幼，你自信已有能力独当一面？”
　　周瑜起身，拱手向张纮深作一拜：“瑜儿自认能力不足，恳请先生助我。”
　　张纮愣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原来你在这儿等着我，看来你是铁了心不想放我走，还想把我拐到你家乡。”张纮也起身，扶起周瑜，“可我偏要跟你说，我是一定要走。庐江黄穰作乱尚未平定，你知道的，我一向对于战乱能避就避。也不瞒你，我此番意欲南下，行走江东一带。你若日后想找，还是能找到我的。”
　　江东，周瑜眼睛一亮。
　　他久居江北，对于江东的了解还只在于别人的讲述中。江东对周瑜来说，充满好奇和希冀。
　　周瑜忽然问道：“先生刚才说，丹杨战乱将至，这是何意？”
　　张纮摇摇头，叹息了一下，言道：“其实不是丹杨，而是整个天下，战乱将至。我且问你，明年是什么年？”
　　“……光和七年？”
　　“还是什么年？”
　　周瑜愣住，不知道张纮这是何意。
　　张纮仰头，目视东方。今天的太阳很亮，光很足，张纮微合起眼。
　　“明年，是甲子年啊。”
　　六十一甲子，新一轮干支纪年将起。这原本只是普通的一年，但在动荡的时代，这太容易成为起义者谶纬的依仗。
　　周瑜一下子懂了张纮是何意，又回想起了父亲曾与他说的那句话：这天下，要变了。
　　张纮伸手，为周瑜理了理头发，他也对这学生多有不舍。
　　“日蚀，地动，大疫，山崩。整个光和年间，天灾不断，我一向是相信，天生异象，必有大动。我还跟你说，我有预感，你与我的缘分不会止步于此，我们日后还会再见。”张纮冲周瑜一笑，“你信不信我？”
　　周瑜深知，张纮去意已定，他留不住。
　　“信，我也期待能与先生重逢。”
　　时维九月，秋寒愈浓。

　　周瑜目送张纮离去后，一个人回来见周尚。
　　他是下了很大决心，闭着眼睛跨进这道门。周尚一向极注重礼数，他今天这般放肆，想必已经触怒了伯父。
　　更何况，他还欲跟伯父说他要回庐江。是今天一口气都说了呢，还是隔几天再讲？周瑜有点纠结。
　　“瑜儿今日事出情急，多有冒犯，还请伯父原谅。”周瑜长拜。
　　周尚却也不说让他起来，只道：“子纲先生走了？”
　　“是，先生已离去。”周瑜还是维持着一个俯首的姿势，不敢动。
　　周尚缓缓拿起茶盏，慢慢地吹凉，看着里面的茶叶微微飘动，浅浅抿了一口。
　　周瑜额角已经见汗。
　　良久，周尚似是云淡风轻地问道：“你对先生如此不舍，仅仅因为他教你书？”
　　“伯父这是何意！”周瑜心下一惊，不知周尚这句话弦外之音在于何处。
　　“周氏明经起家，久为汉臣。”周尚突然接了这样一句无关的话。
　　周瑜听到这话却是一下子扑通跪下：“伯父！您疑我？”
　　周尚冷冷一笑：“我疑你什么？你几岁？一个小孩子，你以为你那点小心思能瞒得过大人？别忘了，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人。”周尚起身，走近周瑜，把手放在他肩膀上，“我只是提醒你，时常审视一下自己的能力。还有，别忘了，你的一举一动都牵扯着整个周氏。”
　　周瑜的心跳动极快，周尚虽然对他管教严，但一直都是在礼数举止上。今天突然与他说了这样的话，已经对周瑜内心极大撼动。他沉默，不知该作何回答。
　　“我知道，在我这一直对你有诸多约束，若不是你父亲当初，一定要让我收你一阵，我也不会留你。”
　　收我……一阵？周瑜敏锐地捕捉到词。
　　“教你的先生，都是你父亲当初交代好的，他对你寄望很大。他几乎是求我，让我一定留你在丹杨几年。我已留你两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你是自由的，太守府不是枷锁。”
　　周瑜虽然已经在心中百转千回，要以怎样的方式提出回庐江。但当这话从伯父口中说出时，他反而心里一空。
　　伯父现在是在赶我走？
　　周尚按着周瑜肩膀的手加了一点力道：“你平常不是能说会道的么，现在怎么哑巴了？”
　　周瑜的呼吸不由自主地急促起来，他一下子不知该如何回答。
　　“也行，想说时再说，我并没有逼你。”说罢，周尚便转身走出了房门。门“咔”一声合上，留周瑜一人还跪在地上。

　　午后，周尚在书房拟文，忽有人敲门。严肃古板的周尚听见这声音，似是勾动嘴角轻笑了一下。
　　“进。”。
　　周瑜背着一个大包袱进来，他身子本就小，被这包袱一衬显得更小。
　　“瑜儿来向伯父辞行，回家乡。”
　　周尚觉得他这样子颇为好笑：“这包你自己背？不交给下人？”
　　“都是极重要的东西，瑜儿想随身带着。”
　　周尚内心想，不过就是几卷书罢，周瑜在这边两年，却也没什么自己的东西。再定睛一看，周瑜右手还紧握着腰间一把佩剑，周尚认得，他兄长留给他的。
　　虽然那佩剑戴在周瑜身上也显得很大，但看他那认真的神情，倒有种小侠士的模样。
　　或许这孩子，真有不可估量的前程。周尚清清嗓子：“车马和仆人都安排好了？”
　　“是，随时可以启程。”
　　“莫赶夜路，安全为上。”周尚本想再叮嘱几句，却又觉得啰嗦。这就不再言语了。
　　周瑜俯首：“谢伯父关照。瑜儿告辞。”

　　周瑜出了太守府，径直走向一匹黑马。时隔两年，兄长送与他的那匹小马，如今已出落得愈发漂亮，一双眼睛极有灵性，跑起来轻盈且稳。周瑜对它甚是喜爱，喂食和打理常是自己来，这马便和他亲近得很。
　　“小公子，您真的不坐马车？赶起路来很累的。”仆人不放心的劝到。
　　周瑜爱惜地抚摸着黑马的鬃毛，言语坚决：“不坐。”
　　仆人还想坚持：“这到庐江也有四百余里，小公子只在围场里跑过马，哪知道赶路的辛苦。”
　　周瑜在黑马脖子上轻拍两下，那马会意地前蹄弯曲，俯下身子让他上来。周瑜骑上后，笑着对马说：“越影，我们要回家了。”
　　又转过身来，冲着仆人扬眉一笑：“我早晚是要骑马赶路的，早两年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