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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徙家于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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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国玉玺,像是孙坚北上讨董之行激起的最后一个波澜,而后的一切,都像是一潭死水。
不是平静,而是,像死水一般丝毫没有朝气。
关东州郡,各怀鬼胎,满心想着兼并自强,早忘了那义旗上的字怎么写,忘了当年的檄文怎么念,忘了手中的刀枪剑戟该砍在谁身上。
董卓退往长安,孙坚望着长安的方向,愣神愣了许久,终究是化作一句慨然长叹。
“同举义兵,将救社稷。逆贼垂破而各若此,吾当谁与戮力?”
袁术袁绍兄弟决裂,联盟分散,这仗,没法再继续了。
他可以自己不顾一切去往长安一搏,却无法带着信任他追随他的一众将士,走上一条几乎毫无生机的路。
“战死沙场不是遗憾,遗憾的是,战死沙场之心尚在,却不得不屈于一个‘寡不敌众’。”孙坚说罢,一拳狠狠地砸在树上,枝叶震颤。
良久,他转头望向孙策,勉强地扯起一个笑脸:“无论如何,此次到底算是胜仗。”
孙策心知,这个“胜仗”来得多么讽刺。还未取得决定性胜利,匆匆退兵,无异于前功尽弃。
“只恨领军之人不是我孙家。”孙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每一个字,双目如炬。他不是不知,他们在前线浴血,几度存亡之际,以血换得转危为安。有人却在后方,整日按兵不动,饮酒作乐,看着他们的兵力一点点消耗,暗中偷笑。
一滴雨落在孙策鼻尖上,他抬头,只见得乌云席卷,很快,大雨倾盆,天地间似回响着呜咽之声。
他父子二人也不去避雨,任这大雨把全身浇个透,只当是洗净此战在身上留下的所有伤口。
“祖茂,他再也没有回来。我失一员大将,失无数精兵,换来了什么,换来了什么!”孙坚仰着头,闭着眼,雨水肆意地打在他脸上。他突然仰天长吼,声音在周身回荡,迟迟不散。
是悲愤,是宣泄,是董卓讨伐战最后的回音。
次日,孙坚军收兵南下。
数日之后,庐江周家大宅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周瑜从卧房推门而出,看着突然从树上蹦下来的孙策,有震惊,但没有特别震惊。他家又不是城池,翻进来对孙策来说易如反掌。
即便真的是城池,只要孙策想翻进来,也不会很困难。
周瑜盯着他:“你什么时候来的?走的不是正门吧。”
“我回家报个平安,就连夜跑舒城来了,到你家时天还没亮了,怕打扰你休息,只好自己找路进来了。”孙策嘿嘿一笑,伸了个懒腰,和不久前那个持枪浴血奋战的少年简直判若两人。
周瑜哭笑不得:“然后你就在树上躺着等我睡醒?”
“我没有翻进你卧房去躺着已经很有礼貌了。”孙策的表情一本正经。
没有迫不及待地执手互问,没有激动得泪眼连连,他二人相见后很平淡,就像是一位照常拜访的老友。只有二人又成熟了些许的容貌,提醒着他们,原来已经阔别了近两年。
周瑜笑:“我原想出城去迎你,你倒不给我这个机会。”
孙策摆摆手:“此战算不上凯旋,不迎也罢。”复又一笑,“不过,好酒还是要有的。你周家的酒,我喝一口就再也忘不掉。”
“你要喝几坛都有,不知伯符,可还想与我拼酒?”
孙策哈哈大笑:“拼,当然要拼,不仅要拼酒,还少不了公瑾《丈夫歌》助兴。你舞剑,我长枪奉陪。”
周瑜看到他右颊一道还未长好的伤痕,,像是羽箭划过脸颊的痕迹。透过这道痕迹,周瑜能想象得出,他曾经历的是怎样的血雨腥风,
孙策却只字不提战场之事,只是朝向周瑜伸出拳头,周瑜会意一笑,握拳与他相击。
知你平安,足矣。
周瑜带着孙策在院子里闲逛,走至一处,周瑜忽然伸手一指:“伯符,你看我道南那片宅子怎么样?”
孙策顺着他的手一看,思索了一阵:“嗯,宅子漂亮,院子够宽敞,不仅够习武,还够精兵操练。”
“送与你了。”
“如此重礼我怎能——”孙策朝周瑜抱拳拱手,“我怎能推辞呢?”
周瑜笑,笑得痛快。与孙策相处,总能让他在不知不觉中卸下身上的担子。
他虽不曾上战场,而这战乱之年,在哪里又能过得轻松。常是面上撑着笑,心里紧绷一根弦。
周瑜把孙策领至书房,取出一卷竹简。打开,里面的字密密麻麻。
“我也听闻关东联军人心涣散,知你现在急需什么。我非武将之家,难以兵马相助,但这运筹帷幄出谋划策之事,我倒能助你一臂之力。”
周瑜把那竹简交到孙策手上。
“我这些年广识江淮名士,言谈间,也能对他们的“名”窥测一二,暗评几人是实的,几人是靠家世背景撑出来的。而卷上所列,皆为我认定的可交之人。待伯符来验,我识人能力如何?”
孙策接下那份沉甸甸的竹简,心头一震。那片宅子大,却是整个周家之物,而手中这份小小竹简,是周瑜数年来的心血所成。
“如此重礼……”
“你怎能推辞呢?”周瑜与孙策四目相对,眼中满是笑意。
而后,孙策徙家于舒,周瑜郑重地拜见吴夫人。他二人的交往,在当地一时美谈,两位年纪相仿的少年英雄,民间几番添油加醋,成了天上双星下凡。故事诸多版本,估计连他二人都认不出那说的是自己。
夏日很快过去,一池子莲花已经谢了一多半。孙策随手扯来一个小莲蓬,掰出莲子放进嘴里,又很快吐了出来。
周瑜笑:“还没熟呢,现在不甜。”
孙策把莲蓬一扔,有一搭没一搭地踹着水,道:“爹又领兵在外,这次死活不许我跟着。说什么让我留家带孩子,吓我一大跳,才知道他是让我盯着弟弟们读书。”
“你还是留下好,你再一去数月半载的,我看权弟跟我就要比你亲了。”
周瑜说得非常有道理,自他们搬过来,小跟屁虫一样的孙权就转移了追随目标,时不时地就去找周瑜谈这谈那,还想让周瑜教他弹琴,周瑜还真就教了他几天。孙策发现后,怒吼着让孙权滚回去看书,然后拍着桌子跟周瑜说“你教他还不如教我!”周瑜笑得不知该说什么好。
“权弟这个小人精啊,有了仲兄要忘了亲哥了啊,啧啧,我看趁爹走了我得打他一顿。”孙策认真地琢磨着。
“哈哈,我看权弟进步很快,人又聪明,将来没准要超过你。”
“超过我?超过我我也是他哥。”孙策扬眉,脸上一抹自豪。他其实对这个弟弟非常满意,出征前还觉得这孩子奶声奶气的,回来后惊觉他已经像个小大人儿,谈起书来像模像样。孙策心下忍不住称赞,但不当面夸他。他和周瑜默契地唱起了红脸黑脸。
“孙将军让你留下,想必也另有深意。”
孙策眼中流光一闪:“是。大乱暂定,是个多么好的攒人脉机会啊。”
孙家一战扬名,此时行事,要比以前方便许多。又有周瑜给他的名单,他寻人的方向明确了许多。
周瑜笑:“你下一步打算去哪?”
“听闻汝南吕子衡颇擅棋艺,我想去和他下一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