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策瑜]吾将醉兮发狂吟》黑夜无梦魇

20、受命于天

　　孙坚已经很久不曾在夜里做过梦。他在洛阳城的第一夜，却意外地做了一个很长很清晰的梦。
　　梦里，一只丹凤栖息在石头上，数不清的奇珍异鸟围着它翩翩起舞。凤离去后，跑来一位青年，抱着凤栖息的那块石头仰天长吼：这是宝玉，这是宝玉！
　　然后，不知从哪里来的刀光一闪，那青年的左脚登时被斩断，鲜血淋漓。他，双膝跪地，仍抱着那块石头大喊：这是宝玉，这是宝玉！
　　刀光又一闪，青年的右脚也被斩断，他整个人痛苦地蜷缩在地上，怀里仍紧紧地抱着那块石头，低声呻吟：这是宝玉……
　　他的须发急速地变白，青年在梦里一眨眼已入耄耋之年。他喊不动了，只能流泪，泪流尽了，眼中流出的就是血，滴在石头上，渗进石头里……
　　然后，老人渐渐消失，石头周身忽起五色云气，载着它飞起。
　　梦里的孙坚急切地跟随着石头的去向，它时而腾飞，时而低旋，孙坚不停地追着它，石头还是离他越来越远，几乎化作一个光点。在孙坚以为就快要看不见它时，只见那腾飞的光点一沉，直直地落了下去。
　　孙坚连忙追过去看，石头落下的地方是一口井。他朝井里探头，那井中忽然伸出一只血淋淋的手要将他拉下去——

　　孙坚猛然惊醒，胸口剧烈地起伏，喘着大气，领口已被汗浸湿。
　　一场噩梦。可为何梦中的一切都如此真实？孙坚醒后还能回忆起梦的细节，还能清晰地记着那青年的长相。

　　门外的守夜的亲兵听见房内有动静，连忙推门而入。
　　“将军何事！”
　　“没什么，我做了个噩梦而已。”孙坚伸手摸摸脖颈，全是汗水，抬眼问守卫，“现在几更天了？”
　　“禀将军，还没过五更了，您再歇息一阵吧。”
　　“不了，我这人，中途醒了就没法再睡。”孙坚朝那年轻的守卫一笑，这便起身更衣。
　　守卫帮孙坚递过战衣，边递边道：“将军您是这阵子太累了，身子疲。要不要给您寻点安神的药来？”
　　孙坚哈哈大笑：“可不敢安神，夜里还是警着点好！等回家了，再睡他个昏天黑地也踏实！”几句话的工夫，他已穿上一身利落战甲。孙坚取过古锭刀，似是不经意地朝那守卫一问，“对了，这附近，可有古井？”
　　守卫只当是孙坚要寻水，摆摆手道：“将军啊，这附近井里的水可不能喝，洛阳城内，许多女人都跳井自尽了！只怕这井里，都捞不出水了，只有死气，死气！”守卫言语激动，说完后又意识到这是在跟孙将军说话，不好意思地朝孙坚挠挠头，“将军我这话不吉利，您恕罪！我军一到，这死气也该一扫而净了！”
　　孙坚倒不在意什么吉不吉利，他听到有人跳井自尽，一下子又想起了梦里那伸出井外的手，只觉周身一股阴森然阴气，让他不寒而栗。
　　“没事，随我出去走走。”孙坚把刀挂在腰上，这便走出房门。

　　天色深青，天边微露淡弱的蓝，预示着不久将到来的黎明。孙坚朦胧中，只觉隐约看到一道五色毫光。
　　“你……可看到那前方有光？彩色的……”
　　守卫朝着孙坚指的方向揉揉眼：“没有啊，漆黑一片。”心道，这孙将军怕是还没睡醒。
　　孙坚也不管守卫看没看到，径直朝彩光走去。行至跟前，发现那光恰是一口井中现出的。
　　而此时，比井更让孙坚惊讶的是，井旁竟已经坐着一个人——孙策！

　　“策儿！你怎会在这儿？”孙坚只见儿子直愣愣地坐在石头上，盯着井里面看。
　　孙策头也不抬，眼睛还是一动不动盯着井：“爹，这井里有光。”
　　“光！你也看见了？”孙坚大喜，知那五色毫光不是自己的错觉，便欲提上井绳。
　　孙策却突然起身，伸手拦住父亲。
　　“策儿？”
　　“爹，我做了一个梦。梦到有一条龙，钻入井内。可那龙，通身漆黑，眼睛如两把火，更有獠牙血口，不似吉兆……”孙策缓缓抬头，“我便惊醒，四处走动时，发现这井中有光。爹这个时候出来……又是为何？”
　　孙坚摆摆手，那守卫微俯一下身便退下。于是，井边只剩他父子二人。

　　古井中的彩光时明时暗，井口边长满了青苔，周边一片死气沉沉，这光便更觉得鬼魅。
　　孙坚坐到孙策旁边，道：“我与你做的梦不一样，我梦到一块石头，有人不停地在说那是宝玉，然后石头飞入井中，我往井里看，就有人伸手把我往井里拉……”
　　“都是梦，都是井……”孙策倒吸一口凉气，“都不是吉兆。”
　　“所以呢？”孙坚笑着拍拍儿子肩膀，“捞，还是在井边看着？”
　　几声乌啼打破周边的寂静，带起一阵枝叶沙沙的声音，树影在地上张牙舞爪。
　　孙策两眼紧盯着孙坚：“爹，你信鬼神之事吗？”
　　“信，也不信。你刚出生时，有高人算得你紫微星坐命，我便信了。而今日，若说这井中有鬼，我便是不信的。沛公居山东时，气成五色，人言此为天子之气，我倒觉这光，是大吉之兆。”孙坚笑，“我看是你怕了，要不然，怎么只盯着不动。”
　　“我……”孙策张张口，想说他有预感，这井中将是会带来灾难之物。他并不怕什么鬼，鬼无非是索命，跟战场上的刀枪也没甚区别。而有些东西，实实在在的，它却比直接索命更为可怕。

　　未等孙策想好如何解释，孙坚已经拉起井绳。孙策连忙身站起来，只见井绳绑着一破旧木桶，木桶里有一朱红小匣，光正是来自于此。
　　孙坚小心地开启红匣，匣内赫然一枚玉玺，五龙交纽，熠熠生辉，旁缺一角，以黄金镶之。
　　孙策大惊：“爹，这莫非是——”
　　孙坚把玉玺倒过来，只见下刻繁复的图案，不似一般印文。
　　孙坚低声：“鱼鸟篆文，又缺一角。这是传国玉玺。”
　　他又把玉玺收回匣内，放进怀中。四周环望一圈，寂静无人，这才松一口气。这种事，多一个人知道，便多一分危险。
　　“爹，诸侯若知玉玺在此，孙家一下就会成为靶子，不若扔出去，让他们抢去。”
　　“诸侯？什么诸侯，不过一群借机坐大，等着收渔翁之利的小人。盟内几人还记得讨董之心？这玉玺，更不能到他们手中，一旦有人借此起事，一乱未平一乱又起。玉玺便是扔出去，也不该是这个时候。”孙坚声音压得很低，却言语坚定，“我不认得那鱼鸟篆，也知玉玺上刻为‘受命于天，既寿永昌’，这是天命于我孙家。”

　　孙策也不知如何去劝，他见到玉玺第一眼就只想着把它扔出去，多半是来源于那个不好的预感，可预感毕竟不能当理。偶得传国之宝，该是天大喜事才对，又想到他和爹那两个诡异的梦，冥冥中有什么在指引他们得到玉玺，这确实很符合“受命于天”四个字。
　　该是自己多想了。
　　孙策甩甩脑袋，想说点庆贺的话，勾勾嘴角，却觉得笑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