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策瑜]吾将醉兮发狂吟》黑夜无梦魇

18、粮草之急

　　打仗这事，尤其是百姓倾向一方所打的胜仗，总是会传得很快。在百姓口中添油加醋一番，那孙坚已然是个将星下凡的模样，他儿子孙策，自然也少不了一番渲染，说这少年，与生俱来一股英气，猛锐冠世。
　　消息传到周瑜那儿时，周瑜自动忽略掉了一干修饰词，只道他们到底是打了胜仗，为他们高兴，同时也松了一口气。
　　如此一比，之前孙坚落败的消息倒显得不值一提。有人说那是谣传，孙坚的军队怎么会败，有人说那只是小败，唬弄敌人的计谋。这么传来传去，周瑜已经听到了四五个版本，派出北边打探的人，又带回了两个新版本。周瑜揉揉额头，心道这父子二人也真是有本事，莫说敌人猜不透了，这连自己人都一头雾水。
　　不过，各种版本里，有一个，说是孙坚与孙策大败，仅十几骑突围，身负重伤死里逃生。
　　周瑜想来想去，觉得这大概不是真的。他其实根本想象不出来孙策身负重伤的样子。
　　他觉得那个人，该是永远有朝气，能与日争辉。即便负伤，只要他一笑，也就什么都无所畏惧了吧。
　　没什么可担心的。
　　周瑜默念这句不知道念了多少遍，当晚到底是辗转反侧彻夜未眠。

　　阳人一役的消息传到袁术耳朵里，又是另一番光景。
　　下人来回禀消息时，袁术正在仔细观赏一个绿釉陶座铜树，这树上挂铜钱，有招财之意，又塑“天禄”、“辟邪”二神兽，寓意攘除灾难，永安百禄。袁术随手示意他说话，眼睛却丝毫未离开那铜树。
　　下人把孙坚的胜仗复述一遍，末了，又语气耐人寻味地加了句：“孙坚若是趁机占据洛阳，就再难制约了。”
　　袁术摆弄铜树的动作顿了一顿，仅仅一顿。复又笑道：“你怕他自立？”
　　地下之人咽了口唾沫：“袁将军英明，在下只是担心，这不是先除一狼，又增一虎吗？”
　　袁术的手停在树上一枚铜钱上，良久，他挥挥手：“你退下吧。”
　　那人退下后，袁术在房间里缓慢地踱步。他脑中有八个字，挥之不散。
　　末大必折，尾大不掉。

　　“来人。”袁术只一声，很快就进来数名侍卫。
　　“传我令下，暂停给阳人城内的军粮。”
　　“可那孙文台的粮草来源只有……”
　　“我说暂停。”袁术手抚上腰间佩剑，“谁还敢再多言？”

　　三日后，阳人城内。
　　孙坚觉得不太对劲，按说，袁术所援助的粮草，应该前日便到，可今日他再登城眺望，远远一片寂静，哪像有粮草要送来的样子。
　　再等等吧。孙坚心想，伐董卓如此大事，盟主又是袁术同父异母的兄弟，他总不会耽搁了才是，可能是路上遇了点什么变故。只希望别是董卓军半途来劫粮。
　　孙策跟在孙坚身后，见父亲望向远方一脸愁容，也知他是在担心什么事。
　　“爹，要不要我跑趟鲁阳，我马快，一日可回。”
　　“不。”孙坚朝他摆了摆手，“再等等，一天，就等一天。而且，要去也该我去。还剩几日粮草？”
　　“即便饭食再精简。”孙策叹了一口气，“也不过六七日。”
　　“消息先压着，若是将士知道军中无粮，必生大乱。”孙坚转身欲下城楼，一边又吩咐着孙策，“密令下去，我三餐与普通士兵不必有异，那点肉和鱼省着，给伤员。”
　　又不放心，回身叮嘱孙策：“你不准学我，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你以后机会多得是。”
　　孙策嘿嘿一笑：“爹说什么就是什么。”

　　第四日，袁术的军粮依旧没有到。
　　孙策在帐内，手中一个鸡蛋抛了两下，笑呵呵地叫过身边的一名年轻守卫。
　　“嘿，你多大？行军苦不苦？”
　　那士兵脸上稚气未脱，也朝孙策咧嘴一笑：“我下月就十六了，不苦，不苦，入伍能给家里省口粮，饷钱还能省着，等回家时给我娘添几个小猪崽儿。”
　　“哎，你比我小啊。老弟。”孙策一勾他肩膀，拍得那小士兵一愣，手中又给塞进了一个温热的圆球。
　　“鸡蛋给你吃，我饱了，嗝。”孙策努力地打出一个饱嗝。

　　当晚，孙坚带上几名心腹，准备连夜奔赴鲁阳找袁术。
　　孙坚勒马：“策儿，看好城。如有意外，定不得让敌军知道我出城。明日日落之前，我必定赶回。”
　　孙策朝父亲抱拳：“得令。”

　　孙坚连夜乘马，赶到鲁阳时正值破晓，鲁阳城上的守卫只见一队快马朝这边行进，他们揉揉眼的功夫，孙坚一行人已经到了眼皮子底下。
　　“城下何人！”
　　“孙坚孙文台，请见袁将军！”
　　“袁将军睡觉呢，你等等再来吧。”
　　“等不了了！我的兵们快吃不上粮了，行军在外，粮草供给是第一大事，讨董胜利近在眉睫，折在这种事上，你，担得起责任吗！”孙坚直指着城墙上的守卫，这是客气，他没拔刀。一听闻袁术这边根本不是遇什么变故，还在睡觉，孙坚就气不打一处来。
　　守卫被孙坚的气势吓得一愣，一商量，也就同意了，壮着胆子去找袁术。

　　袁术被叫醒，正一股子怒气，听闻是孙文台来了，一下子清醒不少。匆忙换起衣服，一边思索着对策。
　　等袁术急急忙忙出来时，孙坚已经到了他大帐内，肃然危坐，刀就立在他手边。
　　“孙破虏啊，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袁术本以为，孙坚会先修封书来，或者请个人来，都好应付，却不料他直接自己过来了。袁术暗自骂那守卫，怎么孙坚进来不让他解兵器，这人性子粗，出事可怎么办。却不想那守卫们也是无奈，孙坚想闯帐，谁能拦得住？谁敢拦？
　　“什么事，袁将军应该比我清楚。”孙坚朝向袁术，皮笑肉不笑地勾了勾嘴角。
　　“那军、军粮啊，唉，军粮之事，我这边也吃紧，一时间凑不起这么多来，文台容我缓几日可好？”
　　孙坚朝袁术呵了一声：“袁将军也不是第一日行军了，怎会不知，粮草若有一日跟不上，军中就会哗然生变。此值危亡之时，入伍将士一为讨敌卫国，二为求口饭吃，连粮食都无法供给，凭什么让人家为我卖命？袁将军凑不了多的无妨，有多少便先送多少，而后再补上便是。”
　　孙坚又一指那帐内果盘，“吃紧？将军有快马送这新鲜水果，却与我说军粮吃紧？坚所求，不过几口粗粮耳。”
　　袁术抬手拭了拭额角的汗：“是、是……只是，只是这个……”
　　还没等袁术想好“只是”什么，孙坚又把刀一抬，吓得周围人一激灵，孙坚嗤鼻一笑，用刀隔着刀鞘，在地上这就画起来。
　　“这是阳人，这是大谷，这是洛阳。而联军屯兵于此，惧怕凉州军铁骑，迟迟不敢向关西推进。”孙坚一边画，一边向袁术道“曹孟德兵败汴水，恐其止步，袁本初迟疑不前，再难前行。而我军，眼见着前方胜利之景，军粮却供应不上，这不是天大的笑话！”
　　还未待袁术回话，孙坚又道：“我孙坚献身不顾，上，为国讨逆贼，下，为将军报私仇，将军不肯依附董卓，惧祸逃往南阳，而我本人却与董卓没有什么私仇。将军之前承诺，我领兵作战，将军在后方负责供给，如今，想必是有小人之言，欲行挑拨之计，将军竟真对我起疑，这真是无异于乐毅功败垂成，吴起泪洒西河！”
　　孙坚的刀往地上一杵，似乎连这地面都震了两震。
　　地上还有孙坚刚划出的痕迹，袁术盯着地面，只看见地上映出千军万马铮铮铁骑，而对面是一只猛虎，带着一只幼虎，怒吼着撕咬敌军，利爪硬生生在敌军战马上划出几道血痕。刀枪划过他们的皮毛，鲜红的血染上了虎皮，但他们从未停止撕咬，从未停止。
　　良久，袁术低头闭目，两个手指揉上鼻梁。
　　“是我一时糊涂，你回去吧，军粮我立即调拨。”
　　孙坚知袁术已经这么说，便没有再食言的道理，也就准备离开。阳人城他离开一时，都是置于危险之中。

　　“诶。”望向孙坚离去的背影，袁术又突然想起什么。
　　孙坚回身，只见袁术欲言又止，又回身翻找一阵，拿出了一个锦盒。
　　袁术走近孙坚，打开锦盒，里面是一个玉佩，上雕一只猛虎，半只身子探出山头，雕工精湛，栩栩如生。
　　“这是给令郎的。我当叔叔的，还没送过什么东西了。”
　　孙坚将锦盒揣进怀里，道一声“谢过”，便不再耽搁，起身返回阳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