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稀春梦》飞花弄月

2、第二章

　　这是一间环境优雅，气氛安逸的书屋。

　　共有两层，看上去十分宽敞。米黄色的沙发配着昏黄的灯光，无疑是很适合。简简单单却给人很温馨的感觉。

　　墙面上挂着许多欧洲名画家的作品。精致的书架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籍。吧台上的小香炉内燃着淡淡的檀香，恰到好处的轻音乐不疾不徐地充斥着书屋的每一个角落……

　　夕挽月向四周很随意的看了看，书屋十分安静，此时的人并不多。但无疑来看书的客人都有良好的修养。没有大声说话的声音，偶尔有人起身去书架拿书，也都尽量放轻脚步。两人来也没有人注意他们。而自己进门后踩下的一串泥脚印也迅速被服务生清理干净。

　　陆裴带他上了二楼，选择了临街靠窗的位置便领着他坐下。

　　书屋很暖和。夕挽月偷眼看了看陆裴，对面坐的人，笑容也是那么温和。顺着他的目光，见他正盯着自己破了一个洞的鞋子，脸一红，脚也向里缩了缩。

　　陆裴轻轻一笑，柔声道：“小弟弟，先喝点茶水暖暖身子吧。”

　　夕挽月愣愣地点了点头。

　　很快便有服务生端着两杯清茶上来。陆裴从桌上拿了一杯递给夕挽月，笑道：“我叫陆裴，是这家书屋的老板。刚见你在门口蹲着，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夕挽月抬起头打量他，只见他面容细致，此时也正温柔着注视着他。于是挤出一丝苦笑说：“我叫夕挽月，今天出门是找工作的，妈妈病了，需要一大笔钱，可是家里没有钱用了。”说到最后他低下头，浓密的睫毛在昏黄的灯光下折射出深深的倒影。

　　陆裴心中怅然，见这少年这般落魄，想来工作也是没有着落。便安慰道：“你年纪还小，正是上学的时候，工作必定难找。”

　　“只要有地方肯用我，什么苦我都愿意吃的！”他大大的眼睛布满水雾，可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慢慢地垂了肩膀。

　　倒是个倔强的小子呢，陆裴赞赏的看了他一眼。笑道：“小月可愿意来我的书屋帮忙？这里的工作比较简单，平日里手脚勤快些，给客人端茶倒水之类的活。客人少时，也可以自己看看书。”

　　夕挽月猛地抬起头，露出惊喜的表情，又迟疑了一瞬，才道：“真的吗？我真的可以来这里工作吗？”

　　“嗯，当然是真的，小月明天就可以过来哦”陆裴摸摸夕挽月的头，真是个让人心疼的孩子呢。

　　夕挽月双颊微红，朝他感激一笑。嗫嚅道：“不知道怎样感谢陆大哥你，我一定会好好工作的……”说完眼眶又红了。

　　陆裴脸上依旧是淡淡的笑容，轻轻道：“小月不用这么见外，说到底还是小月帮了我呢，最近正需要一名服务生的。”

　　夕挽月知他是故意这般宽慰自己，便下定决心今后要手脚勤快，好好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更重要的是万万不能辜负了陆裴对自己的照拂。

　　告别了陆裴，夕挽月欢欢喜喜地向家跑去，他找到工作了！妈妈听到不知道该多开心。

　　“妈！我回来了。我找到工作了！”夕挽月激动的打开门，想把这个好消息第一时间告诉重病的妈妈。

　　可床上的人却一点回应都没有。妇人此时紧闭着眼睛，嘴唇苍白。夕挽月凝视着妈妈的睡颜，慢慢走到床边，替妈妈掩好被子。

　　最近一段时间妈妈时常陷入昏睡中。醒时少，睡时多。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妈妈就会这样离开她。自家里出事以来，一直都是他和妈妈相依为命，如果连惟一爱他的妈妈都离开了他，那他真真就是一个人活在这世上了。想到这里，他鼻子一酸，无声地滴下几滴泪水道：“妈，我今天找到了一份书屋的工作，老板人很好的。再过不久我就能带你看病了，我们就可以过好日子了，再也不用天天吃馒头了。我要做妈最爱吃的红烧鱼”

　　爸爸去世后很快就有个自称是舅舅的猥琐乡下男人跑来找妈妈，说是合作一点小生意，善良的妈妈想也没想将爸爸留下的钱都给了舅舅。天真的以为母子俩能有新的依靠。可很快，他便用卑鄙的手段骗走了属于他们的一切。这些年他和妈妈过的很辛酸。可妈妈从来没让自己受过太大的苦。家里常常陷入没钱买米、没钱交学费的状况。妈妈就把以前爸爸送她的首饰拿出去卖掉，这几年折腾下来家里早已没有一件值钱可以卖掉换钱的东西。

　　以前妈妈身体好时，总是微笑着对自己说：“妈是个没文化的乡下女子，能遇到你爸爸是妈一生最大的幸福。你爸去了，妈才知道没有能力照顾好你。小月要好好学习知道吗，做个有本事的人，像你爸爸一样。”

　　眼见着妈妈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才入冬他便作出休学的决定。虽然知道妈妈盼着自己学业有成，有出头之日。可现在家里的情况已经不能再拿出一分钱了，况且能照顾妈妈的只有自己了，惟有找到能养活妈妈的工作才行。

　　抚摸着妈妈苍白的脸。夕挽月用袖子抹了抹眼泪，转身准备晚饭去了。

　　他走后，温婉一直紧闭的眼睛睁开了，眼角还留有一滴清亮的泪水。她在夕挽月哭时便醒来了，后又听到夕挽月的那番话，心里早已不是滋味，要不是自己没用，怎么会让母子俩落到今天这个下场，孩子还这么小，便要放弃前途来照顾她。让她怎么能忍心，她无颜去见地下的丈夫。
　　看着径自忙活的小背影，温婉心里更加难受。

　　锅勺碰撞的声响充斥在小小的房内，声虽不大，却压在温婉心头，如今母子已经到了互相隐藏心事的时候了，谁也不能吧心里的苦味、酸味、涩味、咸味倒给彼此听。孩子这样懂事……每每想到这里胸口就更加透不过气，而且还伴有阵阵剧痛，她双手按紧胸部，努力想压抑这种痛苦，可喉头一痒，还是忍不住连声咳了起来。

　　夕挽月听妈妈又开始咳嗽，连忙跑来拍扶妈妈的背脊，好不容易才等的妈妈的咳声慢慢止住。心中涌上无力感的同时，又想起那个叫陆裴的男人，那个他的今后老板，那个能给他带来安定的人，周身溢满温暖感觉的人。

　　“妈，起来吃点东西吧。”回过神，他连忙搀扶母亲起来。

　　“嗯，小月，妈自己来。”说罢接过碗。

　　“妈，我找到了一份书屋的工作，明天就去上班”他想让妈妈开心些，故意露出欢喜的表情，然后猛的扒了好几口饭。
　　“嗯。”温婉婉勉力止住又快要溢出的泪水，只能淡淡地应了声。

　　夕挽月还想说什么，看妈妈不再表示，便也噤了声。

　　快速的扒饭，赶快吃完，好去替邻居张妈洗衣服。张妈每次都会多给他些零钱，又很照顾妈妈……

　　第二日一大早夕挽月便起床了，妈妈也跟着起来，为他张罗吃穿。

　　温婉今天看起来精神比昨天好了很多，一直喋喋不休的嘱咐他注意事项。

　　“小月，去了要认真工作，工作了就不比在家里，一定要做好本分。万不可调皮惹得老板不高兴。”温婉忍不住叮嘱，虽然知道自己的孩子一向都很乖，可做父母的又怎么能不操心，况且知道自己的病，恐怕以后想唠叨也时日无多。

　　“还有，路上要注意安全，过马路小心些。去了有礼貌些……”送儿子到门口，她继续道。

　　“知道了，妈，我一定会好好表现的！”嘴里的馒头还未来的急咽下，他边吃边道。然后飞快的穿好鞋就飞奔了出去。

　　下了车，夕挽月便朝着书屋的方向急走。他一大早便起来，可家里离书屋竟很远，尽管已经很赶时间，可还是在路上耽搁了两个钟头，希望第一天不要迟到才好。想到这里，又是一路小跑。不一会便来到熟悉的地方——逐梦书屋。

　　抬头看着装潢考究的门面。那四个淡雅的字，在繁华的街道并不突出，透过落地窗，他看到了里面那个人，他还是坐在窗边，手捧一杯茶，静静地坐着。他的侧脸很秀气，两片薄唇紧紧地抿着。他的目光，沉静如水。

　　他今天开始就正式在这边工作了，虽然很兴奋，但也有一丝丝紧张。怀着忐忑的心情，他推开了书屋的门。

　　今天夕挽月穿着妈妈连日为他织好的新毛衣，破了的鞋子妈妈也为他补好了。一抬头，便对上一双含笑的眼。

　　陆裴习惯了早起，在这个城市他拥有几处不小的产业。而这间书屋却是不常来的，只有在清闲的时候才会过来喝点茶，看看书。今日想到那小家伙要来上第一天班，虽昨天已交代过书屋经理小洛，可今天竟又鬼使神差的跑来了。

　　“小月，早啊！”陆裴对夕挽月露出大大的笑脸。

　　“陆哥哥早，我…迟到了么？”夕挽月小心翼翼地问道。

　　“当然没有！小月家里一定离这里很远吧？以后赶在9点钟到就可以了”陆裴看他一进来便气喘吁吁，想他一定也是匆匆早起赶来。

　　“……可……那会不会很晚？”他想到一进来便看到光滑的地板，大家早已经井然有序的开始自己的工作。

　　“当然不会了，小月以后就来负责给客人点送茶水，好不好？”陆裴温柔地询问。

　　“嗯…”点送茶水，应该难不倒自己。

　　陆裴看他脚上还穿着那双已经烂的不能再穿的鞋。又想起这孩子昨天说母亲病了，便拉着夕挽月的手，关心的问道：“你母亲的病可要紧？去医院了没有？”

　　夕挽月知他可怜自己，可他已经帮了自己太多，心下过意不去，便怎么也不肯再开口叫陆裴帮忙。只摇了摇头，蹙眉道：“妈妈一直咳嗽，最近天寒，更是严重，可我已经找到这份工作，能自己照顾妈妈了。怎么好叫陆哥哥三番两次地帮我。”

　　陆裴见他执意不肯自己帮忙，便吩咐小洛取了钱给夕挽月。见夕挽月还是不肯拿，便说是提前预发的这月薪水。夕挽月这才肯收下。

　　他已经在书屋工作了一星期，经理小洛是个胖胖的大哥哥，人很随和。处处照顾他。他看夕挽月刚来很是胆怯，又看他人虽小，却十分乖巧，争着干活，平时话虽不多却处处透露着天真。一双灵动的大眼更是让他喜欢这个小男孩。加之陆老板每次来都叮嘱他格外照拂这孩子，所以他也是格外地待他好。陆裴偶尔也会来书屋看看，每次来便带些好吃的给他。

　　这段时间领了薪水，想到妈妈已经很久不曾吃到可口的饭菜，他第一件事便是跑到菜市场买了许多新鲜蔬菜，鸡鸭鱼肉。回到家好好地改善了生活，妈妈虽没说什么，但他看的出妈妈心里也是高兴的，本打算剩下的钱和妈妈一起去医院看病，可妈妈固执地摆了摆手道：“妈只是小咳嗽，过了这个冬天便好了，这些钱小月留着补贴家用吧。”他虽不懂可也是知道妈妈的病是不能再拖的，可凭他怎么说妈妈就是不肯去医院，想到妈妈要在这病魔折磨下一天比一天虚弱，直到离开他。他便闹的更厉害，可不管自己怎么哭鼻子，妈妈执意不上医院。闹急了就闭了眼不理他，随他怎么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