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稀春梦》飞花弄月

3、第三章

　　这两日，雪已渐渐停下，只是气温却比往日更低。尽管人们穿的很厚，却都感到刻骨的冷。
　　冬日的午后，温和的阳光暖暖地穿过落地窗，书屋里人并不多，可依旧很安静，夕挽月乐得沉浸在这种宁静的幸福中。忙活完了，他从书架上取下一本书，坐在吧台椅子上，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这些天他渐渐习惯了新环境，也喜欢上了这里。以前做梦都没想到自己也可以重新拿起书本。可现在，工作之余，他可以任意遨游在知识的海洋。除了妈妈的病依旧时好时坏，似乎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面发展。

　　陆哥哥对他很好，虽不经常来，可只要抽空过来，便带一些他从没吃过好吃的给他。他喜欢陆哥哥温柔地注视着自己，每当那个时候，他的心便会抑制不住地狂跳，脸也热辣辣的像被火烧过。虽然很期待看到他修长的身影出现在自己面前，可又有种说不出的紧张，害怕。

　　陆裴每日大部分时间便是呆在公司里。虽然在自己的带领下，各处产业均呈现欣欣向荣。可他并不开心，自从两年前深爱的女友离开他，他便再也没有打开自己的心。身边的女人不是没有。却是换了又换，没有人可以让他付出真心，或者说自己的真心早已经在两年前便死去了。没有人能读懂他心底的忧郁。偶尔去书屋看看那个自己一时好心留下的男孩，可那个叫夕挽月的孩子总是躲在角落里，远远地看着自己。偶尔视线对上，他对他温和一笑，他便低下了头。是个害羞腼腆的孩子，怕是见他这老板来了不习惯吧，如此一来他也就很少去了。

　　书屋下班已是六点，此时天已全黑。街道上却是车流不息。路灯下，夕挽月小小的身影被拉的很长。他默默地向车站走着。

　　陆哥哥已经好几天没来过了，他心底有丝淡淡的失落。除了妈妈，就再也没有人关怀过他，如果能有这么温柔的哥哥也是件很幸福的事情。可陆哥哥近日竟很少来了。

　　他满腹心事，便没有注意脚下。

　　“砰”的一声，像是撞到了路人。仓皇抬起头，见几个青年恶狠狠地瞪着自己。

　　“对不起，我没看路，没撞疼你吧？”夕挽月连忙停下脚步向对方道歉。

　　“靠！臭小子！你瞎了眼啊！竟敢撞老子！” 被撞到的青年恶狠狠地说。

　　“对不起，我真的没看到。”看几个人一脸不友善，夕挽月又解释了一遍便打算离开。

　　“妈的，想走？没门！”高个子青年几步蹿过去捉住了夕挽月衣领。

　　“你们想怎么样！”夕挽月被提的喘不过气来，倔强地盯着捉住自己那人。

　　“怎么样？！给老子舔皮鞋！舔干净了就放你走！”高个子皮笑肉不笑地说。

　　其他人也附和着，此时街头三三两两的路人经过，却没有一个人肯过来帮忙，有看到的，也是神色冷漠地走过。

　　结束了一天的工作，陆裴开车回家。眼睛不经意瞟到路边，几个社会小青年在滋事。突然陆裴发现，那被狠狠打趴在地上的身影像极了小月。

　　“该死的！”陆裴连忙停下车，快步朝几人走去。喝道：“你们给我住手！”

　　那几个青年回身便看到一个身材高挑，目光阴沉的男人正震怒地看着他们。

　　“哟呵，竟来了个多管闲事的小白脸，弟兄们，给我上！”高个子首先朝陆裴冲了过来。

　　陆裴一把将那高个拎起来扔出去，那高个被扔到地上滚来滚去，捂着屁股，一脸痛苦。其余两个小喽罗见状也不敢随意挑衅陆裴，只是警戒地看着他，不住后退。

　　陆裴走到夕挽月身边一把将他抱了起来，扭头便走。

　　那几个青年震慑于他的气势，拦也不敢拦，愣愣看着不敢动手。

　　陆裴心疼地看着怀里的孩子，掏出手绢轻轻擦着他身上的伤口，温柔地问道：“小月别怕，哥哥来了，伤口疼不疼？”

　　夕挽月委屈地垂下头。闷闷地道：“不疼。我自己能走，陆哥哥放我下来。”

　　陆裴叹了口气，将他抱进车里道：“哥哥带你去医院包扎一下。不然伤口很容易发炎。”

　　夕挽月低声道：“陆哥哥不用麻烦，直接送我回家可以吗，今天路上耽搁的久。我怕妈妈等急……”

　　陆裴怜悯地看着身边的孩子：“那就找附近的小诊所包扎一下，总之伤口是一定要处理的。”

　　说罢已经发动车子朝最近的诊所开去。

　　诊所里，护士已经为夕挽月包扎好了被打伤的部位。

　　其他伤口都很小，过两天就会愈合。右手有些扭伤，虽然没有骨折，但很痛。夕挽月努力让自己不至于露出痛苦的表情。

　　可怎么能瞒过陆裴的眼睛。

　　陆裴皱皱眉道：“小月在家休息一星期吧。这段时间不用来上班了，一切以身体为重，哥哥抽空会去看你的。”

　　“可是……”一只手也可以工作的，这样就放假，自己怎么好意思。

　　陆裴温和的低下身子道：“乖，听话，没有可是，听哥哥的话在家休息，顺便照顾妈妈，不然你再出什么事情妈妈怎么办？”

　　夕挽月扁扁嘴，还想说什么，屁股上便挨了陆裴轻轻一拍。只得红着脸无奈道：“那好吧，我在家休息几天。”

　　陆裴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陆裴将夕挽月送到家门口，亲眼见他进了门才放心地掉头回家。

　　少年明亮的眼眸久久地盘桓在脑海中。陆裴心里突然很沉。这么破败的房子，母子俩不知过的是怎样一种生活。

　　夕挽月回到家，温婉看到他满身的伤，惊慌地问他怎么受伤了，胡乱解释了一番，她又气又恼，又拿出家里的跌打膏来，细细密密地在他手腕上涂上。才稍稍放心。之后又免不了一番唠叨才作罢。
　　这些天他不用去上班，便天天在家照顾妈妈，妈妈近来很少笑了，醒时总呆呆地盯着爸爸的照片看。他心里难受便变着法哄妈妈开心。妈妈的病愈发严重，总是咳血，心脏也不好，他便经常扶妈妈出去晒晒太阳，呼吸些新鲜空气。陆裴不放心他，也来看望过母子俩几次。他看温婉的样子便私下里和夕挽月商量要送她去医院，夕挽月原本正发愁妈妈不肯听自己的，现在见陆哥哥也劝妈妈，便跟着一起说服妈妈。可温婉竟说什么也不愿离开家。陆裴没法，只得买了些补品送来，看小屋寒冷，又买了电烤炉送来给母子俩取暖。

　　温婉昏睡了一天，这一日却突然早早醒了过来，神色竟是好了很多，脸色竟也红润了些。夕挽月伺候她洗刷完毕。温婉让他把自己那件压箱子底一直舍不得穿的红绸子外套拿出来，夕挽月难得见妈妈对什么事物勾起兴趣，便也顾不得季节不适，伺候妈妈穿上。母子俩又说了会话。

　　“小月，今天给妈做条鱼吃吧。”温婉微笑着说。

　　“妈，那我现在就去买。”说着便穿了鞋子准备出门。

　　温婉凝视着儿子离去的背影，忽然，夕挽月也转过了身，他看到温婉依依不舍地望着自己，眼里还有泪水。那种眼神让人心痛，也让人依恋。他突然感觉到恐慌，想陪着妈妈。可又一想妈妈要吃鱼，便也没回头，跑着出门了。

　　菜市场里，夕挽月在一家鱼贩子的摊前挑了条大鲤鱼。

　　刚出来时还是晴空万里，突然间天也变了，阴云密布，走着走着竟飘起了雪花。寒风夹杂着零星的雪花，让他感到了一丝压抑。想起小时候的冬天，小时候下雪的日子。小时候日盼夜盼的生日。在那个特殊的日子里，妈妈和爸爸会陪着自己在雪里玩一整天，为自己带来喜欢的一切，生日蛋糕、新衣新袜、童话书、小玩具。一家人和乐融融温馨的场面至今还记忆在脑海。

　　突然想起今天是自己的生日啊。15年前的今天，在那个冬天的第一场雪中，他降临到这个世上。妈妈定是记得今天是他的生日才精神奕奕地陪自己过生日，想到这里，回家的步伐又加快了些。

　　鲜血，在床上静静蔓延。床上的人就那么静静地躺着，鲜艳的红绸子上衣，乌黑的头发随意散落着。恍如宁静的天使。她就那么静静地躺着，那么静静地睡去，那么静静地入梦。没有心跳，没有呼吸，也没有温度。男孩重重地跌倒在床边，一遍又一遍地大声呼唤，泪如雨下。不过，那已经太迟了，她已经走了，去了另一个世界。她安详地离去，远离了这个让人又爱又恨的世界。

　　无力回天。

　　妈妈，你走了吗？带着一脸眷恋，微笑着离开了吗？

　　妈妈，你就这样走了，走的绝情，走的干脆。走的无声无息……

　　妈妈，漫漫长路以后只有我一个人走过了。你会在天上看着我吗？

　　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早上还神气活现的妈妈从此却要阴阳两隔。回忆如潮水般涌来。一幕幕全是妈妈的样子。妈妈温柔抚摸自己的样子；妈妈对自己微笑的样子；妈妈生气时的样子；妈妈病倒时倍受折磨的样子……现在，却和妈妈生是永别了。

　　失去至亲，他此刻的心情悲愤交加。

　　此时此刻，他能做的，惟有静静地哀悼母亲。

　　眼泪如断了线般的珠子。

　　脑子越来越迷糊，十五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他长期营养不良，加上今日悲伤过度，竟慢慢地倒下。

　　坠地的前一刻，一双大手扶住了他柔弱的身体，他闻到了熟悉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