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濯世记之琉珂》墨淮音

7、第 7 章

　　沈琉珂只来得及看见面前一抹青影，快得只剩下挥舞兵刃时的一片黑色残影。际天涯却丝毫不见慌乱，拂雪也动得飞快，人却依旧从容。衣袂翻飞，如同一片流云优雅而淡然。
　　而几招过后，那黑色兵器与拂雪却是齐齐飞出，同时钉入地面。
　　沈琉珂这才看清，那黑色的也是一把剑，剑身轻巧而细长，且是纯粹的黑色——似与通体纯白拂雪恰恰相反，就如同光和影。
　　惊讶地看向来人，却就这样移不开了眼睛。
　　那是一个身着青衫的青年，眉眼间极为好看，青年带着清浅却又温柔的微笑，教人如沐春风——就好像方才那攻势凶猛的剑的主人不是他一样。这个人就仿佛是纸上渲染开的、渐深渐浅的、远山一般的笔迹，优美恬然，却又……不属人间。
　　青年温和地微笑，声音亦是如人一般温柔而又清脆若玉碎脆响：“一别经年，好友武艺又有长进了。”
　　际天涯眼神有些复杂地看了青年一眼，似乎有几分不友善，却更多是无奈。拔起拂雪拭净，收入鞘中：“一别经年？我却是好奇，枫落镇的糕点，南城客栈的云剪玉碎，是出自谁之手？”
　　青年转移话题：“这位小公子是……”
　　“我的弟子，沈琉珂。”际天涯虽觉得这话题转移得不怎么高妙，却还是介绍道。
　　“弟子？”青年笑得愈发温和了，弯下腰对着沈琉珂轻声开口：“你好，在下付宸玉。”
　　沈琉珂涨红了脸，有些不知所措：“啊，你、你好！”
　　付宸玉的笑容中似乎带有些愉悦，起身将那把纯黑的剑拔下，提议道：“日头正烈，不如我们寻一阴凉之处再说话？”
　　际天涯偏头看看沈琉珂额上的汗珠，“嗯”了一声。

　　三人寻至一片树荫下坐下，际天涯便开门见山地问了起来：“这些日子，你究竟在做什么？”
　　“琉珂小友今年多大啦？”付宸玉笑眯眯地问沈琉珂，没有理际天涯。
　　沈琉珂手忙脚乱地“啊”了几声，看看笑得十分温柔的付宸玉，再看看眉头已经将要皱起来的自家师尊，忽然觉得这大中午的平白无故有些冷。
　　“付，宸，玉。”际天涯冷声道，一字一顿。
　　“啧……”付宸玉看了际天涯一眼，然后端坐起来，声音也不复先前的戏谑。
　　“在你下山之前，我已在着手调查此事。这……好友你要从哪里听起？”
　　“你是从何时开始？”
　　“查到线索，大概是在枫落镇了。本想寻个时机将他们收拾掉，不想好友你带着两个小孩儿出现了。”然后又一笑，“既然际大楼主愿意出手，付某自然乐得安闲。”
　　“那厨子是你杀的？”
　　“自然。濯墨剑痕，际大楼主怎会认不出来？”
　　“所以那盘点心也是你做的。”
　　“不错。”
　　际天涯微微颔首。
　　他早该想到，那竹味的糕点除了付宸玉，恐怕是没人会做得这般美味。想来付宸玉的目的除了将有毒点心换掉之外，还更有警告之意。只可惜自己竟不曾觉察。
　　“那群劫匪，究竟是什么名堂？”
　　付宸玉看了一眼一三个的沈琉珂，又看看际天涯。
　　际天涯忽然想到那天地下室打开时浓重的血腥味，立马明白了付宸玉的顾虑。
　　于是也看了沈琉珂一眼，最后开口：“他迟早要面对这些。说吧。”
　　“那群劫匪似乎是一人的部下，为他四处收集宝物灵药。而枫落镇的镇民，他们用了一个月的时间……”说着嘴角勾起一个温柔的笑，“取而代之。”
　　际天涯皱起了眉，沈琉珂却听得一头雾水。
　　取而代之？如何取而代之？就算天底下有如此神奇的易容术，那……原先的镇民呢？
　　“后续的调查，我几乎可以肯定了那背后主谋是个魔修，因此不难想象他有什么能让那么多人瞒天过海的易容本领。而原来的的镇民……际大楼主大概也有所猜测吧？”
　　际天涯闭眼，无声地握紧了拳头。
　　“……师父？”沈琉珂小心地问。
　　付宸玉却先开了口：“琉珂小友看不出来吗？那些镇民与往来的客商……都被杀死，吃掉了呀。”
　　沈琉珂惊悚地瞪大眼，那夜的血腥味扑鼻而来，眼前仿佛看到了那间际天涯不让他们看的地下室中，背离人性的惨状。
　　脑袋里有些混沌，沈琉珂一时间无法思考，却觉得四肢愈发地冷了起来。
　　偏偏一旁的付宸玉依旧笑得云淡风轻、甚至有些愉悦，继续对际天涯说：“你的这个弟子，不错。”
　　际天涯扫了他一眼，继续问道：“除此之外？”
　　“你会感兴趣的，大概是沈家灭门的真正原因了。”
　　听到“沈家”二字，沈琉珂立马抬起头来，看向付宸玉。
　　付宸玉微微眯起眼睛，缓缓道：“际大楼主一心修剑，想来是不知，沈家堡恰巧地处中原三大灵脉之一……”
　　“你是说——”
　　“一个魔修，为何要占有灵脉？或许这位魔修有许多种理由，但不论哪种，想必都不是你们乐意看到的。”
　　啊……就因为地处一处
　　灵脉，所以就……被灭门？
　　果真……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啊。
　　际天涯却没有过多感慨，接着问：“另外两处灵脉是……”
　　“淮阳叶家，江北月华。”
　　际天涯沉默片刻，起身，沉声道：“琉珂，起来。我们继续赶路。”
　　付宸玉笑着看着际天涯，表情略显满意。
　　“你……”
　　“你觉得，那魔修明知你是叶家最大助力，还会放任你回到叶家？”付宸玉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手指却开始缓缓抚摸起那漆黑的剑鞘，“我自然，留下为你解决后顾之忧。”
　　际天涯一抱拳：“多谢。”
　　然后带着沈琉珂匆忙离去。
　　付宸玉看着师徒两个一大一小的背影，凤眸微眯，饶有兴趣地开口：“沈琉珂……有趣的孩子。”
　　说罢，提着剑缓缓站起，拍拍衣摆上些微灰尘，偏头看向后方的树林。
　　一角黑衣闪过，片刻，半片树叶飘落，断口齐整。
　　“为何是你？”
　　一身黑衣的人扶了扶斗笠，收剑入鞘。
　　“为何不能是我？”付宸玉愉悦地微笑，拔剑：“莫收，让我看看，蛰伏这么多年，你的剑钝了没有——”
　　黑衣人显然一愣，无奈飞身闪过，重新拔剑。
　　“……既然如此，先生可要手下留情了！”

　　“师父，那位……公子的意思，是叶家有危险吗？”紧跟际天涯身后，沈琉珂大喊。
　　际天涯“嗯”了一声，声音不大，却恰好让沈琉珂听见。
　　沈琉珂小小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又是许久的沉默，际天涯先开口：“你似乎并不喜欢付宸玉？”
　　沈琉珂愣了愣，低下头：“他是师父的朋友，琉珂——”
　　“说实话。”际天涯淡淡打断，却似乎不见生气。
　　“我只是觉得……为什么一个人可以面对别人的惨状，也笑得……笑得这么……”沈琉珂的声音小了下来，“因为也同师父一样是修道之人吗？因为他也是强者吗？……强者，便能……将弱者的兴亡都当做笑谈吗……”
　　际天涯稍慢下来，等等沈琉珂，却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又说不出为付宸玉开脱的话来。
　　沈琉珂却先抬头冲着际天涯挤出一个笑来：“师父，对不起。我知道付公子既然能与师父结交，那么他一定是十分优秀的俊杰。琉珂只是一时无法……无法对那件事释怀……”
　　际天涯想了想，开口道：“付宸玉此人，本就不是什么善茬。他肯出面帮忙，已是万幸。”
　　沈琉珂疑惑：“他不是师父的朋友吗？怎会……”
　　际天涯摇摇头：“或许你还庆幸，幸好他是际天涯的朋友。”
　　沈琉珂仍是有些不解。既然是师父的朋友，又怎么会不是什么善茬？既然不是什么善茬，又怎么会成为师父的朋友？
　　可看面相，那位付公子虽然笑得有些讨厌，虽实在不像是什么为恶之人。
　　此时际天涯又忽然开口：“百年前西疆之乱，你大概听过。”
　　“听过！”何止是听过，那些关于际天涯平西疆之乱的话本，他差不多都会背了。
　　“那你大概知道，当时幸而得一自称‘玉先生’的奇人献计，才能使当年的正道联盟不折损一兵一卒，便解决西疆之乱。”
　　沈琉珂何等机灵，立马明白了过来，吃惊道：“那……那位玉先生，就是……就是……”
　　“付宸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