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 1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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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恨染红的双眼猛然混沌了片刻，然后连那最后一丝神采也消失了。
沈琉珂咧开一个扭曲的笑，似曾相识。
“咯咯……付宸玉……”
稚嫩的小手此时却忽然变得狰狞起来，青筋毕露。然后，一股暗红色的云气自沈琉珂身上窜出。
“付宸玉——”
似有所感，青凤猛然抬头，却见对面那个少年已然不似初见时那样漂亮而天真，却更像炼狱中重生的修罗，丑陋而血腥——
他要干什么！
青凤提剑迅速飞身而去，挡在沈琉珂的利爪袭向付宸玉的路上。强大的魔气让她胸口一震，险些吐出一口血来。
“你——”
沈琉珂却是丝毫不打算回答，咯咯笑着袭向青凤。
青凤一边用付宸玉的濯墨抵挡，一边试图将这绝世名剑拔出。
——可她知道，这只是徒劳。
濯墨剑除了付宸玉，没有人拔得出来！
付宸玉在躲闪着际天涯攻势时，忽然发觉有一股魔氛愈发浓重。然而际天涯仍沉浸在愤怒中，只顾对他下杀招，却丝毫不曾注意到。
付宸玉皱起眉，一贯从容的表情也终于变了。
隔着际天涯的肩头，他看见青凤正在吃力地同那个沈琉珂过招！
这个孩子，入魔了。看样子，是被御山鬼……
这样一分心，手中剑势自然微有凝滞。
付宸玉是决定的高手，在常人面前，这样的凝滞甚至连看都看不出来。可此时他的对手是际天涯——与他实力相当，甚至在武学上比他强的际天涯！付宸玉很快便落得下风，身形也略显狼狈。
而那头青凤却是更加狼狈了。
付宸玉这才反应过来，她手里的剑是濯墨……一把她绝不可能拔出的剑。
是自己害了她……
付宸玉欲抽身去帮她，却听见一声撕裂皮肉的声音。青凤背后，一只手穿了出来！
“青——”
鲜血飞溅。
付宸玉冷冷看着刺穿自己肩头的那把纯白的宝剑，再抬头看看稍有愣神的际天涯。
“际大楼主若是稍有解恨，不如先去看看你那徒弟。”
说罢不顾疼痛，将拂雪猛然拔出，立刻将青凤从沈琉珂手中救出，拉到一边去。
“付宸玉——”沈琉珂目眦欲裂，声音沙哑。
际天涯挡在他身前，轻叹口气。
“你……先照顾青凤吧。”
付宸玉闻言便不再管沈琉珂了，低头看着怀中满身是血的女子，总是温柔清润的声音此刻寒冷如同泉水冻结。
“涅槃之心……快！”
青凤努力绽开一个微笑：“先生……没用了……魂……散了。”
付宸玉沉默地看着她。他总觉得青凤似乎有很多话要说，却见她最终只是淡淡地微笑着，目光一如既往地平静，平静之中，又多了一丝其他的感情。付宸玉一时间无法分辨，青凤的那双眼中到底是什么。
他只看见她静静地注视着他，然后微笑着……化为星尘。
付宸玉忽然就想起了百年前，自己在采药时忽然看到了那一株在几棵霸道的灵药旁、快要枯死的兰花。
他把灵药采进药篓，然后顺便把兰花也挖了出来，带回家悉心照料。
然后这个小花妖就化成了一个小姑娘，在他身边慢慢长大。
妖的性命何其之长，短短一百年又怎么够一只妖从一个小小的孩童长成一个妙龄女子？他们两人都知道，青凤的魂早在先前那些灵药的吞噬下，极为不稳了。
涅槃之心，的确有聚魂之效。
——可魂若是散了，就真的再也聚不回来了。
付宸玉合起拳，留住最后那一点来不及消散的星尘，然后抬眼看向那边的师徒二人。
或者说，是际天涯，与御山鬼。
“咯咯咯咯……际天涯，你的徒弟可真是天生的魔根，若是修魔，可能不出百年，我御山鬼都要臣服于他。不过这样的体质，也真是容易被魔气影响啊！”
际天涯的拂雪剑冷然指向御山鬼：“从琉珂体内滚出来！”
“际天涯，你可要知道，若不是你徒弟同意，我又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地完全占有他的身体？”说罢扭曲地笑了，“这样不是刚刚好吗？你想杀了付宸玉，你徒弟想杀了付宸玉，连我也想杀了付宸玉。我们不如联手——”
“滚出来！”际天涯沉声怒道，就连御山鬼都不由觉得背后一凉。
“我们杀了付宸玉，然后你的徒弟还你，我便刚好附上付宸玉的身，怎么样？”
际天涯冷冷看着他。
付宸玉提剑缓缓站了起来，声音平静：“际天涯，你的徒弟回不来了。”
际天涯似乎已经早有预料，可握着剑的手还是抖了抖。
琉珂是自己让御山鬼附身的，顺从之下哪还会反抗。只怕此时，他那仅存的意识都被吞噬殆尽了。
“你可还想杀我？”
付宸玉盯着御山鬼，际天涯却知道这话是问他的。
为何方才想要杀死付宸玉的念头这么浓烈？是他做的事真的罪无可赦，还是对挚友浓浓的失望，还是……被这强烈的魔气影响了？
付宸玉拔出濯墨，纯黑色的剑身仿佛一个深渊，将光明全部吞噬，只剩无尽的漆黑。
“际天涯下不了手，因为他是际天涯。”付宸玉看着他，声音愈发地温柔了，“但是我不一样。我是一个怎样的人，想必御座已经一清二楚。”
御山鬼警惕地伸出手挡在身前，一边喊：“际天涯！这可是你的徒弟，你就任由仇人杀害你的徒弟？呵！好一个一身正气的际天涯！”
际天涯冷眼看着他。
忽然沈琉珂脸上狰狞的表情全部褪去，露出一个无辜又惊恐的神色，声音也回复了少年的清亮：“师父！师父救救我啊！师父——”
付宸玉干脆利落地一剑钉入“沈琉珂”心脏，那张孩童稚嫩的脸立马露出扭曲而狰狞的仇恨来，却又渐渐，重新回到了那个天真的少年模样。
付宸玉拔出剑，看着际天涯走过来，抱起已经没有呼吸的沈琉珂。
“御山鬼已死。”付宸玉平静地说，看着际天涯不知该用何种感情看他的眼神，冷冷一笑，“至于你这小徒弟，哼……真是白白便宜你了。”
说罢，一颗心落入沈琉珂怀中。
际天涯吃惊地看着面前正平静地盯着自己手心的付宸玉，然后开口，声音有些沙哑：“这是涅槃之心……？他的魂不是早已被……”
“若是无用，我何必把它给你？不如自己留着吃了，还能再涨几百年的功力。”
说罢转身：“我给他十年的时间，十年之后，我付宸玉随时欢迎他来报仇。好好教他。”然后一步步离开了。
际天涯忽然看到地上有什么在反光，于是叫住付宸玉：“青凤的佩剑——”
付宸玉轻笑了起来：“人都不在了，我要剑做什么？走了。”
际天涯再回头看了一眼万鬼沉渊的中心。
沉渊犹存，万鬼却已不在，只留满地残骸，诉说着方才那一幕触目惊心的恐怖。
而那些恩怨纠葛，正如这满地的血痕，早已分不清了。
时间会让这座血城重新被尘封，千百年之后，这里或是一座废城，或又复往日混乱却平和的繁荣。而这些爱恨情仇，又有谁会去铭记。
际天涯抱着沈琉珂离开。
少年腕上，一截红绳忽然无声无息地断开，翩然落下。
沈琉珂恢复意识时，只觉得全身的骨头像被打断一般疼痛。
迷糊间听见耳畔隐隐约约传来人声，有些耳熟，但说不上是谁。
“既然御山鬼之事已经解决，沈小公子也已无大碍，那扶摇便同两位师侄回月华山了。”
“道友保重。”
“呵，保重。”
是月华山的扶摇前辈和师父……
“际楼主，琉珂哥哥今天醒了吗？我可以去看看他吗？”
“……去吧。”
这是瑛儿妹妹……
门被推开了，一个轻盈的脚步声渐行渐近跑了过来，然后好像有人趴在自己床边，也不开口说话，就这么看着他。
过了一会儿，只听一个女孩的声音悄悄说：“琉珂哥哥，你要赶快好起来呀！爹爹说若是你好了，就带我们一同去京城玩呢……”
又过了好一会儿，沈琉珂发觉自己又听不到声音了，可能是已经睡着了吧。
可是睡着了的人，又怎么会知道自己睡着了呢？
这时，他忽然发现眼前有一道黑影闪过。
“是谁？！”
似乎这只是一个开始，接着不断有黑影从眼前闪过，然后围着他转了起来。有的发出不怀好意的笑声，有的只是死死盯着他。
——沈琉珂看不到他们的眼睛，却觉得他们的眼神有如实质，戳得他生疼。
倏尔一缕清香钻进鼻中，那些黑影似乎淡了许多。
香味愈发的馥郁了，沈琉珂认了出来——这是兰花的气味。
然后就听一个极为好听的声音笑着对他说：“还待在这里干什么呢？天要亮了。”
手腕上隐隐传来拉扯的动静。
沈琉珂低头，看见一根红线系在手腕上，一端远远地延伸到了黑暗中。
于是他沿着红线，向黑暗走去。
那兰花的香气渐渐地淡了，那个好听的声音轻轻笑了笑，消失在身后。
沈琉珂睁开眼，看见了熟悉的房间。
窗外的天已渐渐变成了蓝灰色，似是离破晓不远了。
窗边，一个人影笔直地坐着，手里拿着一本书。
“琉珂你……当真要随际楼主修行？”叶承丰脸色严肃。
“是。”沈琉珂神色平静，“琉珂心意已决。”
“这……可灭你宗族之人已死，你又何必去过那清修的生活？”叶承丰劝说，“留在叶家，我叶承丰定待你如亲生！你或可考一个功名，到时自可光复沈家——”
“叶伯父。”沈琉珂开口，“那个沈家，已经不在了。”
叶承丰闻言一怔，再看着沈琉珂，却发现这个少年……同往常真的一点也不同了。
他长叹了一口气，闭上眼。
“既然如此……你便自己做决定吧。只是瑛儿……”
“琉珂并不打算告诉瑛儿妹妹。”
“不告诉她……唉，不告诉她也好。琉珂，你……今后珍重。”
沈琉珂点头，向叶承丰告了别，走出大厅。
叶瑛儿躲在柱子后，眼圈通红。
际天涯站在叶府外，看沈琉珂走了出来，然后恭恭敬敬地向他行了一礼：“师父。”
“走吧。”
“……好。”
这一走，红尘自此再不沾身。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第 12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