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亭遗梦》山花子

37、你想多了

　　说是要去凤凰山，可王孟姜哪里舍得余姚这个地方，她初来乍到正新鲜得不行，想必是谢道韫扮男装有经验，传授了不少秘诀给她，除了袁心萍，竟无人看出她是女子。
　　“心萍，你说有才子文士在兰江荷苑辩谈？”
　　一听说辩谈，谢道韫一双眼睛里的光彩就格外夺目，人有了才学就想显摆，只是有人显摆得没层次，落了下乘被嘲笑，有人显摆得特别有范儿，就成了众人的楷模，人活一世，这个‘装’字还真是一门大学问。
　　“道韫姐是想去凑个热闹？”
　　“不是去凑热闹，是砸场子。”
　　还是王孟姜了解谢道韫，她学问好不输名士，词锋犀利更是连男子也少有能及，能让她心生钦佩的，十个手指头就数得过来。
　　“哎，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王孟姜本就心虚，被阿晚一取笑，转头瞪了她一眼，她父母都是地道的山东人，眼睛本就大，这一瞪还真有几分山东大妞的气势。被她这么一要挟，换了套男装随谢道韫出门，袁心萍早听说谢道韫大名，却无缘见识一回，岂肯错过？家中正好没有长辈约束，行事方便极了。
　　当然这种事情是不会让王凝之知道的，而且他此时是练字时间，不让人打搅的，等他开门，她们也该回了。
　　所谓荷苑，自然是少不了荷花的，碰巧这荷苑是袁家的产业，但不是袁心萍家的，而是她大伯的别墅，不过这样已是足够了。
　　走到近处，刚好听到有个公子在大谈《离骚》，谢道韫冷哼一声张嘴就刺道：
　　“兄台大赞《离骚》，可在下却认为兄台根不懂《离骚。”
　　有什么比这句话还能拉仇恨值么？这样一比，当日阿晚对顾恺之那句‘我没你画得，却比你画得像’有多么客气。
　　谢道韫不是那等‘管杀不管埋’的人，一拉完仇恨就登场了，从开头讲起，洋洋洒洒数千言，都不带打顿的，待讲到‘和调度以自娱兮，聊浮游而求女。及余饰之方壮兮，周流观乎上下’，更是分外有激情，仿佛把眼前的这些才子们当成了学生，铿铿锵锵地把自己的论点抛了出来。她不只思维迅速、反应敏捷，连语速也快得叫人插不上话，阿晚见有人不死心地想打断她，却被无视了个彻底，禁不桩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心……堂弟怎地来了这里也不说一声？”
　　哎呀，被发现了啊！
　　相比袁心萍一脸‘做了坏事被抓包’的表情，王孟姜就不同了，她的视线时不时就落在那刘畅身上，阿晚刚才也仔细看了，他在谢道韫做‘演讲’的时候，不时点头赞同，看来至少是观点近似的，只是孟姜她好像没有表现的机会。
　　“阿晚，怎么出来也不和我说一声？”
　　哎呀，这道韫姐姐演讲太投入，她听得也认真，居然把这茬给忘了，这不？被抓包了吧？
　　“阿晚是怕打扰凝之哥哥练字。”
　　“好了，该回了。”
　　王凝之一天也不想多呆了，回头就跟这儿的‘主人’道别，谁知一道便道出个心塞的事情来。
　　“拜师？”
　　袁箫的举动，阿晚很意外，但也很惊喜，她想过要创立门派，但手下无人叫什么门派？一时高兴决定收下这个大徒弟，不过不能这么简单地收，所有的故事里不都有些考验的环节吗？
　　“拜我为师容易，只要你能在三个月里把这些背熟。”
　　厚厚的一撂纸张，是袁箫自己抄录的，原本是阿晚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帮他戒掉五石散才叫他抄的。这会子却又让他背，一般人都会觉得为难，可袁箫却是毫不畏缩，坚定地表示自己一定可以做到，让阿晚觉得他还不错，虽然命数不好，但做了她杜晚秋的徒弟，不好也得好了才行，阿晚最是护短不服输。
　　袁箫长得好看不说，饱读诗书、能言擅辩，那是东晋这个时代人见人爱的人才呀？不过他的命运就仿佛是为了印证‘天妒英才’这四个字。虽然身体稍有好转，但整个人还是瘦削得厉害，加上这里的人爱穿宽袍广袖的衣裳，倒真能用上‘弱不胜衣’这几个字。
　　作为当事人的袁箫全然不明白他的命运，只觉得这位圣女颇有能耐，虽然住在自己家里，却等闲难以见到，一旦见面都是覆着面纱。不过既使那样，也还依稀能够在脑海里描绘出她的美貌来，况且自己妹妹是亲眼见过圣女容貌的，据说那种美貌非言语能够形容，禁不住生出了向往之心。
　　“阿晚，你这个年纪就收徒弟，会不会……”
　　王凝之？平日里见的最多的人就是他了，这是要阻止圣女收他为徒，那可不行，袁箫此时也不讲什么男儿膝下有黄金了，‘扑通’一声跪下给阿晚磕头。
　　“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在为人处世上永远稚嫩的王凝之默了，他直觉地不喜欢袁箫，不喜欢他看向阿晚的眼神，可此时再做什么都来不及了，人家拜师礼都行了。
　　“听玄之说阿晚要开宗立派，那么早晚都要走这一步，你要看开一点。”
　　“我……”
　　谢道韫一看王凝之的表情就知道他想否认又找不到借口，忍不住就想拿话刺他，转念想到人家妹妹在这儿，而且她还没嫁过去呢？就教训小叔子不大好，才好容易把到舌边的话给咽了下去，不过回头就把自己的发现跟阿晚说了。
　　阿晚多精啊，其实她早发现了，只是事情赶巧了，也只能先这样，而且目前她还没看出什么不利因素，一直以来都是她追着王凝之，这会子换他紧张一下下应该也没什么问题。不过私下里对着他更粘呼了，若是从前，王凝之早脸红了，现在名分已定，自然不同，便是亲近一些也有种天经地义的感觉，甚至心下恨不能这就拜了天地、做了夫妻。听妹妹讲大哥怕节外生枝，连聘礼都送去杜家了，杜子恭这样的修道之人看得开，可杜家族长却被这门显贵的亲家给吓到了。虽然以前对阿晚不大亲近，此时却格外重视，连嫁妆都开始备上了，还是参照嫡女的规制，毕竟阿晚还是太后认的义女，不过他和阿晚都不是看重俗物的人，那些只是做给外人看的礼数。
　　“阿晚，别……总要等我成亲了才……”
　　突然看到阿晚解腰带，王凝之来不及体会自己半是吃惊半是期待的心情，紧张地连话都不顺溜了。
　　“凝之哥哥，你想多了，我只是换件外衫，刚才那件沾了墨汁，你看。”
　　果然，那月衫上一处花瓣大小的墨迹，好久没有脸红的王凝之被阿晚逗得，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吻得她不能再笑。
　　“阿晚。”
　　“嗯？”
　　“能不能别对着旁人那么笑？”
　　容貌美丽固然重要，可笑容讨喜、有感染力，才是要命的吸引，王凝之用情越深就越在意，阿晚私下里的样子，他不希望别人了解，尤其是那个袁箫。
　　“好，为了不让凝之哥哥吃醋，阿晚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