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亭遗梦》山花子

34、精心贺寿

　　“这是凝之？”
　　听自家夫人一副难以置信的语气，王羲之也觉得惊讶，次子凝之从小沉默寡言，没有多少争胜之念，读书时样样都好又样样都不出众，没想到这剑舞得让人恨不能拍案叫绝。
　　那月白的袍子罩了层淡黄的轻纱，更衬得他温润如玉、出尘脱俗，在座的不乏曾经笑话过王凝之配不上谢道韫的人，此时都摆正了心态。看来王逸少不只有个极为出众的嫡长子，这位嫡次子也是极好，比起五子、七子早有名声在外，这位王凝之还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杜子恭是在座的，他以前对王凝之并不喜欢，只是他和阿晚孤男寡女相处一夜，却没有发生什么，说明品性不错，却也有点缺乏情趣，而且阿晚年纪还不算大，他这里思量的事情若是让阿晚知道了，肯定得哭，不过她现在在忙别的事情。
　　王家这场寿宴办得很特别，席位就摆在花园里，反正王宅地方大，春季里山水花草都很给力，竟是无需精心布置，也景致优美。男女席位中间摆着屏风隔开，但高度合适并不影响大家观看前方舞台上表演，弦乐歌舞非同寻常，节目也是高潮迭起，王逸少的几个儿子各展其才，弹琴的弹琴、吟诗的吟诗、作画的作画，热闹又不失风雅。唯一的女儿也彩衣娱亲，一曲‘仙女拜寿’的舞蹈竟是前所未见，舞罢献上‘寿桃’。这个季节定然是没有桃子的，不过这做的假桃子竟是如同真的一般模样，技艺不一般啊！这时王孟姜退下来以后拉着阿晚激动不已。
　　“阿晚，我刚才是不是表现得很好？”
　　“那是自然，简直艳惊四座。”
　　“那他也一定看到了对不对？”
　　“嗯，我帮你盯着呢？他虽不敢逾矩，眼底却是为你惊艳。”
　　这小姑娘啊，就盼着心上人看到自己最美的模样，那刘家的公子确实在座，也确实为了孟姜惊艳了一把。
　　“我从小碍着规矩不曾习得舞蹈，因为学了也没有用，这一次幸亏有你教我这样美丽的舞，也许这辈子我就只有这一机会跳给他看，谢谢你，阿晚。”
　　看她激动地眼底含泪，这就是正房妻子的弱势，她们既使能歌善舞，也派不上用尝，如今这世上看重妻子的德行，哪里会允许她们为姬妾之事？相比起来，反倒是她这个庶女行事颇为自由，她会点舞蹈却都是西域风格，这次为了拜寿表演之事，特意替孟姜编了一个新疆舞动作的舞蹈，柔婉灵动，与东晋的舞风差别很大，但顾忌着她是大家闺秀，没有什么出格的动作。
　　“快别这么激动了，今日是婶婶寿辰，让人看见不妥。”
　　“嗯，下面是不是该你了？”
　　“对，你先去陪婶婶吧？我和道茂姐姐要过去了，不然献之弟弟要等急了。”
　　“好你个阿晚，时时不忘调侃于我，看我不去凝之表哥那告状。”
　　“去凝之哥哥那里倒不如去献之弟弟那里有用，哈哈哈……”
　　这阵子为了王夫人庆生，她可是费了大心思，不只跟谢道韫借歌舞伎人，还要教她们歌舞，力求新颖又不会惊世骇俗，真是把自己压箱底的本事都掏出来了。作为整个祝寿宴会的统筹策划，她要负责每个表演的环节不能出错，要让王家诸子表现出自己最优秀的一面，还要帮助王孟姜展示美丽，光服装道具就让她忙碌而兴奋地连觉都睡不着。
　　最最压轴的环节却是她自己这个节目，一系列小型魔术，其实小魔术表演比较容易把握，因为意外很少，但却因为有一对有情人参与需要编排成娱乐节目。开局是逃脱捆绑游戏，王献之和郗道茂一左一右地拉着‘捆’住她的绳子两端，众目睽睽之下，她挣脱出来，绳子却是好的。
　　不懂得原理的人自然会惊讶、好奇，就连王献之和郗道茂也忍不住呆在了那里，不过杜子恭却是喝着茶水没有反映，这些道门之类惯用的把戏，他的师傅也有传授给他，只不知阿晚哪里学来的。
　　更加惊奇的还在后面，有好些把戏连他都没见识过，更别说其他人了，顾不得仪态直接从座位上站起来的也不在少数。
　　“杜道首这一身好法术，阿晚丫头学得可算是炉火纯青啊！”
　　这是王劭，自京城一别他就惦记着侄儿的感情问题，所以给婶子祝寿这种差事抢着往头里跑，就为了能看看最新进展。
　　杜子恭看着阿晚表演了几个小把戏之后开点玩了点火大的，先是把王献之和郗道茂相互变换，进去的明明是这个，可再打开就变成了那个。这还算不得惊奇，让王献之平躺在几子上，可撤掉几子之后，竟就这么悬在空中，然后慢慢的转了个圈。
　　“这可真是神仙之术也。”
　　赞叹之声此起彼伏，王凝之微微笑着，当年他也曾为这些‘神仙术’的表演者赞叹过，可阿晚一一为他揭密，只是她正在表演的这一项他却没能弄明白，因为要暂时保密。
　　表演结束时金童玉女浮到舞台上方分别扯了一把绳子，两个条幅垂了下来，上写着：
　　‘遇汝之前，从未留心春色，结缡以后，更加无意花丛。
　　此时中间落一条横批：风景这边独好
　　王逸少的字很容易认，众人恍然大悟，难怪他一直稳坐那里没有动静，原来祝寿礼在这呢？对于一个妻子来讲，再没有比这样的词句更窝心的了。
　　既使上了年纪，郗氏还是禁不住红了脸颊，她嫁给王羲之那是一段佳话，‘东床选婿’的风流作派亦是前无古人。只是婚后的日子并不似她在闺阁中憧憬得那样浪漫，羲之的性子内敛而木讷，是那种肚子里有话也不太敞开说的人。王家的门第和家风也让她很是受伤，父亲去逝以后，前后的落差让她几乎挺不过去，幸好她命不错，连续生了两个儿子，在王家算是站稳了脚。而且羲之这一脉在南渡之间遭了难，所余亲人不多，后来出仕为官离了乌衣巷才过得舒心一些，如今到了儿女绕膝的年纪，他倒说起这样肉麻的情话来了。
　　视线转到台上阿晚那里，一定是那丫头，小小年纪，一肚子心眼儿，为了不抢孟姜和道茂的风头，她特意穿了男装，扮起来也像模像样，这一次寿宴听说都是她安排的，没想到她没规没矩的，竟有这样的本事，难怪能让凝之这么死心塌地的。
　　阿晚可不知道王夫人此时的心情，这一台大戏算是唱完了，回到后面换上了女装，谢道韫早替她留好了坐位，悄悄过去坐好。
　　“咦？你不是台上表演术法的那个人吗？果然是女的。”
　　“哼，什么时候伶人也能入席与我们同坐了？”
　　“你是袁家的姑娘吧？阿晚是当今太后亲封的公主，能和她同坐是你有福气才对。”
　　谢道韫年纪大几岁，素有长姐风范，加上才名远播，一开口就带着几分威严，彻底镇住了一桌的小姑娘。但是阿晚也没想到会有意外发生，另一位瘦弱娇怯似有林妹妹几分风采的小姑娘开口道：
　　“难道你是钱塘道馆的圣女？”
　　阿晚很怕这‘圣女’两个字，这位姑娘的发音又不准，听着就像‘剩女’，此时她还没能意识到承认身份的后果，于是席间掀起了一股狂热的个人崇拜，弄得她只能在谢道韫的陪伴下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