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亭遗梦》山花子

25、所谓名望

　　志趣相投？
　　其实那只是王凝之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他总是不愿意把人往坏处想，完全不知道在他心里纯善可人的阿晚已经在自己大哥的支持下，准备着脱离杜家道馆，另立门户了。
　　自从意识到除非杜家一族将她除名，否则她走多远都是杜家人，而如果是被除名，对她的未来影响会很大，她琢磨了好些日子，思考着自己的未来。她不知道父亲成日里在追求什么，事实是她所知道的修道故事里能够纯粹一心求道的人很少很少，大多都是修道的同时又不能放下凡尘，例如：权势、金钱等等。可她想来想去却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会做饭难道还给人当厨子么？会填几首歪诗，可也只能赚个饭钱；会看病要不开个医馆？
　　“当今有多少人找大夫看病？依我之见，不如开个道馆。”
　　王玄之是这样说的，而她一听之后就觉得心里敞亮了起来，的确不如开个道馆，她对五行八卦的东西之前是不太懂，可王凝之教了她好些日子，也了解了三五分，何况谁说道馆就只能有一个馆主？
　　有了计划，究竟怎么做自然不是一时之功，首先她缺少名望，不过在东晋这个有不少有闲一族且又喜欢唠嗑传话的时代，名望这东西，阿晚很想来一声‘呵呵’。
　　“名望这东西，你不必担心，我会帮你安排的。”
　　果然，她还没有出声，王玄之就主动表示要帮忙了。
　　不过做人，要是运道来了，那真是顺风顺水地叫人嫉妒，她这厢依依不舍地跟王凝之分别，那厢就接到皇宫的邀请函，连春节都不用呆在钱塘过了。孙泰拿着请柬
　　“师父在闭关，这件事还劳烦小师妹和师兄走一趟。”
　　“嗯，成啊！大师兄安排吧？不过阿晚想带上夭夭，她一直念叨着建康呢？”
　　“小师妹一路本就需要人侍候，不带着她又怎么行呢？”
　　孙泰嘴里这样说，心里却又是另一种想法，阿晚妹子任性得很，上回在余姚就抛下他单溜，害得他四处找人，满心忐忑地回来请罪，幸好师父能掐会算，掰掰手指头就知道她去哪儿了，夭夭胆小，性子粘人，又不会武功，有她在，也能牵挂阿晚，别又给他闹失踪。不过看到阿晚眉开眼笑的样子，心情也十分愉悦，比容貌，阿晚是他长那么见过的最好看的女子。虽然很多人五官都生得不错，却不如她美得鲜活，像是有灵气一般，可也让人觉得太过美好，不应沾染了尘世污浊，师父大概就是这样想的，所以当年才会封她做圣女。
　　既然决定了要出远门，阿晚当然不能全无准备，她平日里还是极为勤奋的，本来这几日真气累积已经到了火候，就差一个契机便能更进一步。而刚才孙泰大师兄告诉她这个消息后，顿时心头压着的烦恼一扫而空，真气越凝越实落，等待时候就要突破，她非常‘乖巧’地回静室打坐了。
　　孙泰再见到阿晚，已经是隔天中午了，这一眼便瞧出阿晚的不同来，心中禁不住有些酸意，天下果真就有‘天才’？昨儿晌午才见过面，隔夜就突破了，这回自己恐怕再不能在她手下坚持十招了，孙泰却不知道自己现在实际上连三招都坚持不了，因为阿晚连续突破两重瓶颈，已经到了他再花上十年也未必能够抵达的高度，不只是武学上，还有心境上。阿晚前些日子的老庄之道没有白学，又有谢道韫和王家兄弟帮衬，在她从不懂到懂、又从懂回到不懂的混乱之时，郗嘉宾拿着她研习佛理。佛理有一种化繁为简的能力，一不小心成就了她心性的精进，阿晚睁开眼后，便明白她并非如以前自己以为的那样只是在练武而已，好像不知不觉中摸到了修行的门槛，她真的很意外，因为从前她以为修仙都是骗人的，世上哪里有神仙？原来不是没有，是她没有摸到那个世界的大门，从而盲目无知了些。
　　可是她现在摸到了大门，却又再次迷茫了，她真的要修仙吗？想到神仙那无欲无求的模样，她阿晚怎么还是觉得凡俗尘世更令她乐不思蜀呢？
　　“若师父知道小师妹又有进步，一定会高兴的。”
　　“嗯，等阿爹出关了，我就去要奖励，嘿嘿。”
　　孙泰也被她逗乐了，这几年一晃成小姑娘了，性子却还和从前小丫头的时候一样，每日里乐呵呵的。
　　“小娘子，建康真的比钱塘还好吗？”
　　“小丫头，有没有见识？建康可是大晋都城，自然更繁华的。”
　　不过阿晚心里更喜欢钱塘，自己也很莫名，或许是因她生在这里长在这里，也或许喜欢钱塘不同于建康的那种风情。她自己本身也是很纯粹的那种钱塘姑娘，王凝之甜蜜的时候也会说很喜欢钱塘，感觉和她很像，特别水灵、特别多情。
　　却不晓得她正想着的那个人，长那么大，头一次被罚跪祖宗牌位，老母亲发话了，不改变主意就许起来，王凝之一时间又纠结了。母亲年纪渐大，别让自己给气坏了才好，可大哥说自己若不坚持一下，想和阿晚在一起，便一点希望都没有。
　　他们郗家人长得都很不错，姑母年轻时就以秀外慧中称道一时，并且祖父当时为宰，更是一家女百家求，所以才能有了后来招婿东床的佳话。姑母嫁了姑父以后，夫妻感情不错，生了七子一女，不可谓不完满，但是儿女渐渐长大，她便不可能不变老。看着一头白发的姑母，郗嘉宾有心想替王凝之说话，却始终张不开嘴，说了半日家里的事情，哄得姑母几乎忘掉不愉快的事，才又提起之前的话题。
　　“二表兄跪了有半日了，姑母该消气吧？这天寒，一旦伤了膝盖可不好医治。”
　　王老夫人一边吩咐人去叫王凝之回房休息，一边嘴上硬气道：
　　“嘉宾啊，你是不是也觉得姑母错了？”
　　“哪里话？嘉宾能理解姑母一片慈母之心。”
　　“凝之向来听话，我从没想过他会为了一个阿晚忤逆我，那丫头从小就不老实，若早知她有心勾搭我的凝之，当初就不该留她在家里，枉你孟姜表妹当她是好姐妹。”
　　郗嘉宾此行早知道会如此，但姑母对阿晚的评价稍微有些不公平，只是作为晚辈也能体谅她的心情，不管在家还是出嫁，这个姑母都是极文雅端秀的，被逼到口出恶言，无非是气坏了。
　　“姑母消消气，反正这事儿，本也由不得二表兄做主。”
　　王夫人郗氏听了外甥的话，心里方才舒畅一些，阿晚虽说当年一来就治好了玄之的病，论理对王家有恩，可再感恩也没到赔上一个儿郎的地步。
　　“还是你说话贴心，玄之也是，作为兄长，也不知道管教弟弟，竟由着凝之胡闹。”
　　提到玄之大表兄，郗嘉宾忍不住眼含笑意，这个大表兄和他小时候曾一起读过书，是个不可小觑的人物，学问好不讲，还世故圆滑，不愧是王导教出来的。而凝之表兄就像个闷葫芦，学问不是不好，只是世人推崇能言善辩，而他偏偏口拙，说不过也争不过，最后的结果只能是保持沉默。
　　“听说大表嫂有了身孕，姑母可很快要做祖母了。”
　　“哎，养了好几个月，这孩子总算保住了。”
　　“那是姑母慈心，苍天定会护佑小侄子的。”
　　陪姑母又聊了一会儿，这才出来往客房里去，才一出来就遇上候在廊下的王凝之，一脸羞涩地上来打探姑母的态度可有软化。以前不太关注这个二表兄的长相，自从知道他和阿晚的事后，便总是忍不住探寻一番，这会再看他，杏眼配平眉看着的确是十分温柔平和，身形修长、白面无须，正是个俊秀儿郎。
　　“二表兄，此事以后再说吧？”
　　一看他满脸失落的样子，心突然软了一下，他这是跟阿晚在一起学的么？阿晚从小就会这一招，连他都被骗过，他记得可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