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亭遗梦》山花子

15、曾经信过

　　不管愿不愿意，还是阿晚替那个中年人把脉、抓药，其实不是什么大病，不过是风寒罢了，想是受凉没能得到好的调理就加重了。
　　“我叫阿晚，你呢？”
　　“我叫于冉。”
　　“小冉，听你的口音不是吴越本地人吧？”
　　“我们是从北方逃过来的，我家里……全没了。”
　　原来是从北边逃过来的，她这几年没怎么关心外头的事情，原来冉闵这么快就……，她记得曾经也热血沸腾过，只是年纪小没能成事。
　　“不怕的，我也没有家人，不是活得挺好？而且你还有叔叔呢？”
　　“阿晚的家人呢？也被胡人杀了吗？”
　　“没有，他不要我了，所以，我也不要他了。”
　　“他是谁？你阿爹吗？我听说有些人家重男轻女，可阿晚是男孩儿，为什么他也不要？”
　　“我……我不是男孩。”
　　“咦？怪不得看着就女气，原来你真是女的啊！”
　　面前这个小子一嘴油垢，让她忍不住笑了起来，不过想想自己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每次吃猪蹄她都会变得很没形象可言。阿晚一个人寂寞了很久，突然遇见可以说说笑笑的人，也很开心，主动帮小冉照顾病了的叔叔，还出去买了米和菜回来，熬了一罐肉粥。
　　失去家人，也可以说是抛弃了家人的阿晚一度曾经失去热情，感觉不到自己活着是为了什么，既使她卖点词曲，也替别人治病，可那种漂亮无依的感觉无时无刻不在。这次帮助小冉，是突发其想，同时也让她找回了一些乐观和热情，既使和他一起捧着破瓦罐子吃饭，也笑得灿烂。
　　睡了一觉的病人，果然是身体底子好，觉得饿了，一连喝了两碗粥，气色就好起来了。
　　“阿晚，我叔还用喝药吗？”
　　“应该不用了，他身子骨结实，好好吃饭就行了。”
　　见到小冉为难的样子，也知道他们可能根本没有钱，阿晚想到自己那个依然是亭子的竹屋，她有很多想法，但人小手小，实施起来比较困难，如果……，她的想法一提出来，就得到了响应，这会子南逃的难民多得很，找个地方容身却不易，总归都是隐户，没有正经的身份，但也比给人为奴或者被朝廷抓丁强。
　　建竹楼，没有经验的话，会比较困难，尤其这位丁叔本身又是北方人，阿晚倒不敢抱太高的期望，所以只提供了建竹屋的方案。又有她之前做的那个雏形，丁叔很就明白了，不过也不能全用竹子，他还考虑到了木料和石头，显然以前是做过类似的活。那就更好了，阿晚只负责提想法，然后供应食物，看他挥汗如雨地干活，小冉跟着打下手，顿时感觉前方一片光明。
　　建成的竹舍木屋都和她想要的有点差距，不过慢慢来嘛，目前是粗糙了一点、原生态了一点，但胜在环保啊！阿晚是这样自我安慰的，只是她终究还想着弄得像个别墅，而不是窘迫的临时居所，内墙请了农人用竹篾编成席子包起来，地板也铺了厚厚的竹席，又干净又清爽，也好打理。而屋顶也重新修了一番，改用毛竹当瓦替代了原先的茅草，房前还做出踏步和雨廊，虽然还不是竹楼，但已经宽敞又亮堂了，阿晚住了西边的屋里，他们两人住正厅东边两间，阿晚觉得丁叔不太像小冉的叔叔，倒像他的奴才，什么好的都紧着小冉来，甚至在住处上也要分个尊卑，自己挑了离厨房近的一处，原先阿晚弄得那个亭子还在前面，现在倒成了休闲的去处，喝茶赏景什么的就在那里，亦或没事儿在那里发发呆。
　　“丁叔要下山？”
　　“是啊，如今有了安稳的住处，却不能坐吃山空，我下山去看看有没有做工的地方。”
　　山上原先什么都好，风景秀美、空气新鲜，只是没有人气，这十来天有了人气之后，阿晚觉得很开心，不过想想丁叔说的也没错，但是这些都入冬了，上来下去的挺不容易的，尤其是她当初选址的时候，只管挑好地方，根本不管是不是方便行走，这山上万一不小摔了一跤可怎么是好？而且入冬以后她是不太怕冷，但这两个人却需要取暖，准备些取暖的木炭也很紧要。
　　“叔也别着急，虽是坐吃山空，紧持半年总是能的，不如先把山道修一修吧？上来下去的也方便点。”
　　“也好，就听阿晚的。”
　　他是见识过阿晚的轻功的，明白修山道其实只是为了让他和小冉方便。
　　“王公子，还没找到我家小娘子吗？”
　　夭夭对王玄之莫名地信任，因为哪怕自家老爷都没有像他这样担心小娘子，小娘子离开半年了，作为父亲，他只是到院子里看了一眼，说了一句‘该回来的时候总会回来’便走了。夭夭总觉得这次小娘子再不会回来了，以前小娘每次‘出走’都像玩儿似的，对她说回来带好吃的给她，可这次她却没有让她知道，还在她枕边放了金子，像是诀别。
　　“夭夭，你可知道阿晚还有什么能去的地方？以前她出去玩儿，回来会同你讲吗？”
　　“王公子，以前小娘子年纪小，两位少爷喜欢欺负她，她就经常躲出去，等老爷出关再回来，不过她能去的地方很少，就只是乔装改扮在钱塘转转。”
　　“阿晚在家会被欺负？”
　　王玄之看着夭夭眼里转着的泪，只觉得心里生疼，阿晚那样的丫头，宠着都来不及，居然有人会欺负她？带着满心的担忧再次回了山阴，一到家就见凝之候在那里，脸上的期待表明他在会稽的找寻也没有任何成果。
　　“大哥，还是没有阿晚的消息吗？”
　　“没有，也不知道她过的是什么日子？”
　　听了大哥的担忧，王凝之同样满心担忧，阿晚那么小，能不能照顾好自己？记得当年来王家，第一件事就是要吃碗热汤面，他当时是不知道的，前些日子听母亲怀念旧日的事情提起来，只觉得格外让人心酸，但愿有人像阿父那样，善待阿晚。
　　“大哥，杜家那里也没消息吗？”
　　“别提了，听夭夭那丫头的意思，杜家根本没有派人找，想不到像开心果一样的阿晚，在自己家里被那样轻待。”
　　“大哥，杜道首不是很疼阿晚吗？”
　　“想必是阿晚惹怒了他，才不管不顾。”
　　王玄之想来想去，觉得就是因为那天的事，虽然杜家没有大张旗鼓地宣称闺女走丢了，但他从夭夭那里了解到的信息是阿晚回钱塘那天晚上就离家出走了，按理说隔天就是她嫡姐和师兄孙泰的大喜之日。
　　“可他跟阿晚毕竟是亲父女……”
　　“凝之，阿晚当年在建康给过我一样东西，从那以后我体弱的毛病就好了，我想来想去就应该是这件事情上他们父女起了分歧。”
　　“大哥？”
　　“那天杜道首突然要替我把脉，我原还有些受宠若惊，现在想想，那时他就已经生气了。”
　　“杜道首他……”
　　王凝之想说话，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却听他哥顿了顿又道：
　　“阿晚说过符水不是好东西，并不能治病救命，可是杜道首每回给人看病都是给的符水，凝之你相信谁？”
　　相信谁？王凝之那双温柔沉静的眸子已经处于呆滞状态了，他从小就喜欢修道，只是家里教导甚严，还得教书习字，也没什么时间。等他成年有时间做点喜欢的事了，又听到了对杜道首的质疑，这个质疑还来自杜道首的女儿，她说的会是真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