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亭遗梦》山花子

10、兰亭聚会

　　最终没有被带去兰亭聚会，有点遗憾，不过她们女子也是要去的，只是同男子不在一处罢了，以前郗嘉宾提过的郗道茂也来了，跟着她父亲郗昙来的。这个传说中让王献之挂念了一生的女子如今也就是比孟姜大一岁，只是女孩这个年纪大一岁都会很明显，少女的风韵更足一些，像她这样老成的毕竟不多。更让她精神大振的是谢道韫也来了，她已长开了，正是豆蔻盛时，来年就及笈了，全身上下都透着少女的秀美和良好的教养。不过最后结果让她有点颓丧，比诗经过王夫人评定的结果是谢道韫更胜一筹，因为她的诗咏物言志，介乎山水和玄言之间，境界比她的小女儿情怀高出不少，扼腕呀，她肯定要被所有的穿越者鄙视了。
　　“阿晚，输了吧？什么感觉？”
　　被王孟姜调侃了，但她脸皮不薄啊，举起酒杯对谢道韫敬道：
　　“韫姐姐高情雅志，阿晚输得心服口服。”
　　“阿晚妹妹的诗也是极好，吟诵起来，百转柔肠，光是情怀就如诗如画。”
　　汗颜，那么多豪放高雅的诗词，不是不记得，她却很难化用得来，每每用到，思及的都是婉约清丽的诗句，这可真是应了各人性情了。据说苏轼就斥责过秦观，怪他学柳永词风，想想也是啊苏轼那句‘枝上柳绵吹又少’后面紧跟一句‘天涯何处无芳草’，多潇洒旷达，而秦观就偏要‘化作春江都是泪，流不尽，许多愁’，这和师傅的词风真是相差甚远啊！
　　这边她们继续玩笑，而另一头，王羲之他们还兴致正高，突然间他来了一句：
　　“刚才得了几首佳作，官奴你来诵与诸君一同品鉴。”
　　‘越山春意深，明秀传古今。苍松临泉咽，修竹逆风吟。造化生万物，荣枯自有循。何以肆情志？孤舟载酒行。’
　　‘薄云淡日，相映不差。偶有禽鸟，鸣于堤沙。秀水往复，青山迷叠。松竹傲骨，屡慰诗家。’
　　‘何处春深好，春深上巳家。泉击石上韵，风戏柳头花。水转流觞至，日移山影斜。十年如一梦，回首是天涯。’
　　‘竹翠松苍，皆称山秀。唯我多情，心忧红瘦。且把春波，酿成春酎。杨柳岸边，来年相候。’
　　在座的长辈不少，风流才子更是颇有几位，所以王家诸子反倒没有说话，听孙绰眯着眼睛沉醉道：
　　“前面两首诗在词句风流上略逊一筹，然格调高雅也可弥补不足；后两首清丽多情、形神俱秀，实是不可多得之佳品。”
　　紧接着袁峤之跟道：
　　“岂止词清句丽？那句‘十年如一梦，回首是天涯’细细品来颇有种‘大悲无泪’的通透之感，另一首写的是春愁，其风流巧思，历来咏春愁之句莫能胜之。”
　　郗昙却道：
　　“后面两个虽词句优美，却少了洒脱清傲，固然风流可爱，却不及上面两首持重、有君子之风。”
　　“郗公所言不无道理。”
　　附和的这位是谢万，谢安也是颇有诗才的人，却沉默不语，如此有人推崇上面两首，亦有人偏爱下面两首。
　　“凝之，你看看喜欢哪一首。”
　　“父亲，这诗一个高情雅操，君子之风，‘松竹傲骨，屡慰诗家’咏物言志又不落俗套；另一个缠绵清丽，令人沉醉。这几句‘且把春波，酿成春酎。杨柳岸边，来年相候’，虽未写景，却风景如画、情怀如诗。”
　　王羲之别有意味地笑了一笑道：
　　“你只说你更喜哪一个。”
　　“儿选……前面一个。”
　　王凝之疑惑地看着父亲和安石公相视笑了一下，但他大哥好像叹了一口气，怎么啦，这是？而且就算要品诗，理应按次序来，怎么阿父跳过大哥直接问他了？……
　　“徽之有何见解，也说来听听。”
　　“儿素来喜竹，自然偏爱上面两首。”
　　王涣之和王肃之也都偏爱上面两首，唯有没吟出诗来被罚过酒的王献之歪着头看看他阿父道：
　　“阿父没问大哥喜欢哪首。”
　　“就打算把他放最后呢？”
　　王玄之放下酒杯，缓缓地说道：
　　“这四首诗应是两名女子的作品，春兰秋菊、各擅其场，诗句向来明心见性，一名女子坚贞旷达、颇有林下之风，然则有几分是天生？又有几分是教导？君子之风固然令人钦佩，却终归失了纯真自然；另一位则是吹花嚼蕊弄冰弦的闺阁之秀,阅世浅、性情真，颇有巧思、煞是可爱。因此儿更偏爱下面两首，上面两首虽是佳品，像凝之说的‘高情雅操，君子之风’，可比起下面两首吟诵来总是缺了点滋味，下面两首百吟不厌，犹如得饮佳酿，唇齿留芳且回味无穷。”
　　说完之后，瞥见王凝之频频点头，真想敲开他的脑袋看看是什么结构，他明明喜欢下面两首，却为了什么君子之风，愣是把自己给框住了。
　　“阿父，官奴也喜欢下面两首。”
　　虽然他的意见一点都不重要，但王羲之还是许他发了意见，听最小的弟弟也这么说，王凝之有点后悔了，只是这种场合他也只能硬撑了。
　　父亲乘兴而就的《兰亭序》更是令人称颂，不过他居然把那四首诗也放进了《兰亭诗集》，着实让人好奇。
　　“大哥，你之前为何叹气？”
　　王玄之看看自己这个弟弟，性情温和、人品不恶，却也找不到什么出彩的地方，为什么阿晚这么死心塌地的？而且那时她才六岁便一眼相中了凝之。
　　“能怎么样？阿晚要是知道你没选她的诗，肯定哭给你看。”
　　什么？一想到那双秋水盈盈的眸子里转着泪水又不流下来的样子，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转而向大哥求助。
　　“大哥，怎么会这样？那两首是阿晚写的吗？”
　　“我都提醒过你了，你……，快去通知几个弟弟，别在阿晚面前说漏了嘴。”
　　“噢……对，我这就去。”
　　“凝之”
　　“嗯？”
　　“你真的喜欢高情雅志、君子之风的那两首？”
　　“我……”
　　看着他急匆匆走远，心里却堵得慌，阿父也算是喜欢阿晚了，不然不会给她这样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可惜她输了，很快凝之的婚事就该定下来了。这种亲事未必不幸福，只是少了点什么，就像他和青瑶，成亲这么久，从未有过不合，可日子寡淡得像白水一样，而那日在山阴城里与晚儿重逢，他心里像开了花似的，哪叫一个美，那时方显出不同来。

作者有话说

　　‘越山春意深，明秀传古今。苍松临泉咽，修竹逆风吟。造化生万物，荣枯自有循。何以肆情志？孤舟载酒行。’
‘薄云淡日，相映不差。偶有禽鸟，鸣于堤沙。秀水往复，青山迷叠。松竹傲骨，屡慰诗家。’
‘何处春深好，春深上巳家。泉击石上韵，风戏柳头花。水转流觞至，日移山影斜。十年如一梦，回首是天涯。’
‘竹翠松苍，皆称山秀。唯我多情，心忧红瘦。且把春波，酿成春酎。杨柳岸边，来年相候。’
这章里特别想表达的就是王凝之的优柔寡断和没有主见，花花写了这么多，自己也发现对于王凝之的刻画不够饱满，还不如王玄之，但是因为想要塑造的人物本身是性格内敛，不会表现自己的那种，所以有些难度，这里总算有机会多给些笔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