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梦章》羡渊

11、幸能相遇

　　次日清晨，墨曜被外面刺耳的穿林破叶声惊醒，他即刻起身来到房外查看四处情况，觉得并无异样，而后突然担心起了橘枝的状况，又急急折返回屋内。
　　瑟缩在床上的橘枝紧抓着被沿，发际浮着细密的汗珠，满脸通红，墨曜见状便觉不妙，走到近前探手摸了摸橘枝的额头，滚烫的温度传上了指尖。
　　墨曜心中怒骂，觉得定是昨日在温泉边上穿了潮湿的衣服，所以才会受寒生病，怪自己为何没有早些察觉，也怪橘枝怎的就这般脆弱。他将橘枝抱入怀中，此刻才听得橘枝口中在呢喃着什么，细细听了才发觉橘枝念着的是：“家，回家，想回家……”
　　墨曜抹了抹橘枝额头的汗珠，心知这小小的心愿是满足不了了。但此刻需要着急的并不是这个，他便将已不省人事的橘枝带离岛上，往玄国赶去。在离开岛上的时候，墨曜忽然觉得身后传来了一股莫名的气息让他觉得分外压抑，像是有个人躲在隐秘处正悄悄注视着他们，但是将部分心神遣去，却并没有探掘到附近任何有人存在的信息，虽觉这察觉到的气息不妙，但是眼前的状况却让墨曜不肯再多做停留。

　　“没什么事的，夫人并没有受凉，倒更像是因为突然之间受了刺激，伤心过度而有些昏厥。放松下来静养两天很快便好。”眼前的这个老夫子对墨曜说着。他行医多年，经验丰富，倒不像是会误诊或是有意撒谎的样子，墨曜对这诊断的结果却是半信半疑了起来。
　　“怎的方才出去了两天，这便又病着回来了，像是自从来了这里就没有一天受着好似的。”薏珠望着橘枝此刻像正在承受痛苦的脸便觉得心疼。
　　“哥哥，听说你们回来了我就赶来看看，嫂子又病了？这是驱风散热散，甜的，不苦，兑进水里让她喝下，很快便能醒过来了。”芷云从门里闪身跳进来，递了一个小瓶给墨曜。
　　“今日倒怎的这么听话？”墨曜觉得今日的芷云变得有些不像是她了。
　　“人家太久没有见到了哥哥了，今天见到了，自然是很开心。但是嫂子病了，哥哥你就不能陪我玩了，这我知道，所以只有让嫂子快些好起来，这样你或许还能抽出些时间陪陪我。”芷云低着下巴，偷偷看着墨曜的神色。
　　见此情景，薏珠便拿过墨曜手中的药瓶：“我来把这药兑了喂她喝下吧。你们都守在这里也没有什么用，做该做的事情去吧。要注意休息，不然橘枝方才好了，你又觉得不舒服了。”
　　看着芷云投向自己的期待眼神，墨曜便没说什么，起身走了出去，芷云也欢快地跟了出去。
　　“哥哥，我们，去园中散散步可好？”
　　“今日怎的就想着要和我一起散步了呢？”墨曜问，但却不见芷云作答。
　　直到走到了四处都被花草石景遮盖的园中深处，芷云这才含羞问道：“哥哥，你说，喜欢上一个人会是什么感觉？”
　　墨曜不需要芷云再明说，便知道眼前的状况是怎么回事了。“大概，就是想到那人的时候会红着脸，自己却全然不知。”
　　芷云听到这话便立刻将手捂上面颊，果然觉得发烫，便急急用手扇着风，但还是不忘瞥了一眼墨曜：“哥哥你早都发现了，却非要等到现在才打趣我！”，片刻后她静了下来，像是突然之间长大了，用一种在她身上从未出现过的认真语气说到，“就是在那一瞬间，我好像有点明白哥哥你和橘枝在一起时的感觉了，也许根本不是像我理解的这样，但是，我突然就觉得之前的自己真傻。我以前一直以为是橘枝抢走了哥哥，但是不是这样的，我应该祝福你们才对。因为，喜欢上一个人的感觉，来得太突然了，而那种感觉却又不能言说。”
　　“没想到这才离开了两天，再看到的却像是另外一个人了。”墨曜笑着看着眼前这个已有些女人模样的妹妹。
　　“哥哥，你说人海茫茫，世界无边，怎么就能如此巧合的，在遇见他的那一刻就仿佛像是命中注定般的，也就是在那一刻，接下来所有的感情都毫无预兆的繁衍开来，越增越多。”
　　墨曜望向了空中，嘴角勾起一丝笑容：“如果这世界上有千种相遇，那自然也会有千种不同的喜欢的感觉。就是因为这其中的不可言说和独一无二，所以喜欢这种感情才会在某一刻变得如同毒药一般危险致命起来吧。”
　　“即使如同饮鸩止渴，我想我也愿意。”芷云咬着下唇，轻轻说。
　　“即使在意识到此刻说出这番话的自己疯狂得不可理喻也依然不肯回头？”墨曜依然含着笑。
　　“这又怎么能回头呢。”芷云小声说。
　　“怎能回头呢。所以任谁都帮不了你，即使走入歧途陷入深潭，也只能自己拉自己出来了。”墨曜看着芷云，伸出一半的手竟然有些犹豫，但是还是伸出去揉了揉芷云的发丝。
　　“哥哥，你快去休息吧。我只不过是想要找个人把这些话说出来，除你之外我再想不到其他的人了。只是，希望你要替我保密呀。”芷云有些害羞，像是要催赶着墨曜快些走。
　　墨曜知道她此刻的心情，便不再多说什么，只留她一人在园中。

　　几日前，芷云走在园里独自一人生着闷气：“哥哥又是不说一句就走了。以前还会问我一句需不需要什么礼物，现在，居然都不告诉我一声！”
　　有一阵压枝折叶的声音从近旁传来，芷云正生着气，便大声问：“是谁在那？！”
　　循声望去，她看见有一个身型清瘦的少年从矮墙那边翻了过来，正用双脚在低矮的灌木丛上摸索着寻找落脚之处。
　　“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出现！”说着芷云便在手中祭出了短剑。
　　那少年不慌不忙的从矮墙上落下，转身猫着腰贴在墙侧慢慢行进，一张清秀带着阴柔的俊美的脸，还俏皮的对芷云摆了一个“嘘”的手势。
　　芷云一时拿捏不准他要干什么，但是对方分明又是一张陌生的脸孔，便仍然大声喊着，想要震住对方：“你，你站住！你想要去哪里？”
　　对方却像是被她的大声有些给惹恼了，迅速冲过来捂住了她的嘴巴，将她拉进怀里，带着她一起贴着矮墙行进，最后躲在了一处石景遮盖的下方，但是少年依然没有放开捂着芷云的手，芷云被迫贴在他的怀里，闻到了对方身上淡淡的青草气息，里面还夹杂着一些属于少年身上的、她从未闻过的好闻气息。那气息莫名的就让芷云觉得安心，便也没有迅速挣扎。
　　少年四处巡视了一番，似乎确认了环境，这才松开了手。
　　“你方才声音太大了，我不得已才这样的。”少年轻轻挥了挥自己的手。
　　“那你在这里做什么？”芷云竟就这样不自觉的开始压低了声音说话。
　　少年从袖中拿出来一只蓝底有着细密纹饰的小瓶，对她说：“就是这个啊。”他将瓶子打开，递到芷云的鼻下，示意让她闻。
　　芷云有些警惕，但是看着少年自然放松的表情，也就小心翼翼的凑上前去闻了一下。瓶内散出一种异香，乍闻之下觉得十分好闻，可是若是凑近再闻，便觉得异香太浓，有些刺鼻。
　　芷云捂着鼻子缩回了身子：“这是什么啊？”
　　“你见过蓝色的蝴蝶么？这个就是那种稀少的蝴蝶最喜欢的味道。我听人说这里能看到那种蝴蝶，所以就来抓了。”少年将小瓶如视珍宝，盖好盖子后小心的藏了起来。
　　“那你是怎么进来？”
　　“什么怎么进来的，就是这样走进来的啊。”少年觉得很奇怪。
　　“这里可是……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芷云心想，玄国的宫殿外侧有高墙环绕，戒备森严，一般人又怎么能轻易进来。
　　“这里？……”少年像是不知道，但是他很快又回答说，“这里是能抓到蝴蝶的地方。”
　　“那你为什么鬼鬼祟祟的样子？”
　　“你不知道这种蓝色的蝴蝶有多珍稀，要是被别人知道了，他们肯定会过来和我一起抢，到时候我抓不到可怎么办。”
　　“那你为什么又告诉我了呢？”芷云不依不饶，少年的回答在她听来饶有趣味。
　　“你……还不是因为你发现我了吗！”少年回答时有些尴尬。
　　“好好好，那你可得告诉我，你接下来要做什么？”
　　“那种蝴蝶只在夜间出没，所以得等到晚上，把这个打开，然后躲远一点，避免干扰气味，等蝴蝶来了再跟着它们。能抓到一只就已经算是幸运的了。”
　　“那好，我帮你。只要能看看那蝴蝶长什么样子就够了。”
　　少年明显表现得很开心，他摸出了小瓶，准备递给芷云：“那你就……不行不行。”少年又收回了手，“这个可不能先给你，要是你拿走了可怎么办。”
　　“那你说怎么办你才放心？”
　　“我要抓蝴蝶的那个晚上，同一天的同一时刻，我会再来这里，要是那时候你在这里等着我，那时候我再把这个给你。”少年一副认真的模样。
　　“好，那便答应你。”芷云虽口上毫不犹疑的答应了，可是心里却觉得那少年傻得可爱，既然要把这香瓶提前交给她，提前几天或是几个时辰，又有什么分别呢。
　　只是从那日起，芷云到了这个时刻都会心里焦灼，想要去园里看看今日今时那少年是否还会出现在那里。

　　芷云此刻坐在石景隐藏下的一块平滑石头上，托着下巴呆呆的坐着。有轻微的敲击声响起，她探头望去，恰巧看见少年的脸从石景的另一侧探了出来。
　　“来啊，过来啊。”少年向芷云招手。
　　芷云的笑容在那一刻便浮上了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