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栊梨花月》山花子

3、两个傻瓜

　　“花姑娘”
　　“我叫花月，不叫花姑娘。你叫我花月吧？就算是妖，一千岁着实当不得这一声‘姑娘’了”
　　原谅他不知‘花姑娘’的意思，但她对于男人没有兴趣，尤其还是人类男子，后面添了那么一句不过想让他知道人妖殊途，况且她已经老了。
　　“是在下失礼了，月姑娘还是去陪风儿妹子，这里有点乱。”
　　厨房收拾的再好，也不可能干净到哪里去，不过他这儿算是不错的了，每样东西都归置得很妥当，看着很齐整，看他的衣着打扮，不像是会这么收拾的人。
　　“这厨房的人呢？”
　　“噢，这厨房平常是延枚兄弟族里的人在管着，这几日族里有事就回去了。”
　　这么巧？有点想帮忙，但她从小到大没做过煎药这种事情，就近看着也是头一回，老实讲这中药的味道挺好闻的，不过从没听人说中药好喝。
　　“对了，延枚族里明天就祭祀，风儿听说要去可高兴啊！月姑娘和我们一起去吧？”
　　“好。”
　　风儿才出谷就体会到了外间的不同，根本不肯和她回去，再说就算这次带回去了，下次还会跑出来，还是让她好好玩玩儿吧？只是延枚这小妖究竟如何？她还得好好看看，所以很爽快地答应了，眼前的人一脸欣喜，和他有半毛钱关系吗？
　　“姑姑也一起去，太好了，风儿真是太高兴了。”
　　“现在肚子还难受吗？”
　　“已经好了，多亏了向大哥弄来的药，风儿以后再不敢吃多了。”
　　“你这个小吃货，说得好听，可也要做得到才好，不是想要长得姑姑一样吗？那就莫贪口腹之欲。”
　　“可是……可是，姑姑，人间的食物真的很美味啊！姑姑是怎么能忍住不吃的？”
　　“姑姑是草木之身，以天地灵气、日月精华为食，人间的食物固然美味，却腥膻俗气，于修行无益。”
　　《山海经大荒东经》描写夔是：“状如牛，苍身而无角，一足，出入水则必有风雨，其光如日月，其声如雷，其名曰夔”。
　　可是眼前这些所谓的夔牛大概只是旁支或者变种吧？一个个全没威胁的样子，面相慈和、耽于安逸，全族没有一个堪称高手的存在。作为一个野妖，她想像过有族人的日子，像小白虽然流落到她身边，但其实是有族人的，不是青丘就是涂山一族，哪个不是有强大的族长以及功力深厚的长老？
　　“我们这儿屋子简陋，月姑娘和风儿妹子莫要嫌弃。”
　　“不嫌弃不嫌弃，我和姑姑在谷里的时候连房子都没有呢？”
　　这丫头在谷里虽没房子，窝却不少，都说狡兔三窟，她除了树洞、山洞还掏了个土洞，甚至还在小白的洞里安置了一个小窝，舒服着呢！
　　“哎哟，风儿妹子真是招人爱，你要是喜欢这里，便一直留在这儿如何？”
　　“可风儿的家不在这里呀！”
　　“女子啊，出嫁从夫，不可能一直呆在娘家的。”
　　“什么是出嫁？”
　　花月见她越问越深入，几乎就掉进坑里了，赶紧出声阻止，把这位胖胖的大婶给请走了。
　　想起那位大婶胖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心中暗叹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延枚，他的审美会不会有问题，风儿虽然一脸婴儿肥，却也是个美人胚子，以延枚的审美会不会太糟蹋了。
　　“姑姑，这里真热闹，可是没我们谷里好看。”
　　“他们像人一般生活，自然就沾了人类的习气，渐渐地失了自然之心，最后就只剩下热闹了。”
　　在现代生活过就知道，人多的地方，自然景致就不大美，想看风景得驱车去郊外甚至外地那些不怎么繁华的地方，只是去的人多了，那些景色也渐渐失了灵气，变得俗了起来。
　　风儿闲不住，自己跑出去玩儿了，她这回学聪明了，在她身上种下一丝灵力，以便感知到她的方位，就由着她撒欢了，至于是不是贪吃，她也不管了，反正已经提醒过了。
　　妖类聚集的地方，便是草木也要沾些灵气，她瞧着水畔那棵桃树也是生出灵智了，每有风过，那花枝就摇得特别欢，忍不住走了过去。她修行千年，身上更佩有仙家之物，那桃树的花枝颤得厉害，都说植物有趋光性，这棵桃树怎么所有的花枝都弯向了她的方向呢？这模样实在有损形象，不过当年她得那位仙人惠赠，难道也是露出了这样的面目令他觉得有趣？登时老脸通红，不愿再与这桃树呆在一起，只因往事不堪回首。
　　只是刚转身就见向天笑和延枚并肩走了过来，赶紧隐身在桃树边上，结果这棵桃树似乎愉悦不已，仿佛整个身心都舒展了，她暂时顾不上这桃妖，只凝神听着他俩聊天。
　　“大哥，你不是看上了风儿的姑姑吗？怎么决定这个时候出海？不留下来追求美人啊？”
　　“兄弟，你大哥我这是踢到铁板了，那花月对着一只螃蟹都比对你大哥我温柔，你说我是不是从前得罪过她？可我不记得认识这么漂亮的姑娘啊！她怎么就这么不待见我？”
　　“我听风儿说她的姑姑是一棵千年梨树精，大哥不会是前世得罪过她吧？”
　　“听你这么一说，倒有可能，或许我哪一世无意中攀折过她的树枝，也可能是偷吃了梨之类的。”
　　“大哥？就不能是哪一世，你负了她？”
　　“怎么……可能？”
　　原来两兄弟谈心，谈着谈着竟把自己个儿给绕了进去，由肯定到不确定，她花月千年前做人时，心受了伤，至今未愈，明知不该迁怒，却忍不住。一枝桃花轻轻抚着她的肩，让她的情绪平复下来，这么多年的修炼，在乎的已经不是那个男人的背叛，可想起来还是委屈和迷茫、愤怒与彷徨，善恶之理、天道伦常究竟何在？偶尔想起来会问上一句，可至今没有找到答案，只能靠《心经》暂时麻痹自己，骗得自己都快相信自己已经放下了。
　　“兄弟，如果我的前世，或者前世的前世，前世的前世的前世，真的做了对不起月姑娘的事，现在我该怎么办？”
　　花月确定她感受到桃树的轻笑了，看来化形指日可待了，只是那向天笑以前看着挺精的，突然傻成这样？千年来她不乐意见凡人，便在谷中设了结界，还真没有人误入其中，所以肯定不是她失忆，而是根本不可能有交集。
　　“大哥，也不难，这辈子你对花月姑姑好一点呗。”
　　“可是她都不给我机会。”
　　“大哥放心，小弟有办法。”
　　延枚乐颠颠地迈着小碎步跑开了，向天笑无奈地摇了摇头跟上，花月随后也在桃树旁现身，然后一脸严肃地看着这棵桃树问道：
　　“什么时候能化形？”
　　没有声音答复，但桃花花瓣开合了一下，表明其激动的心情，不过她还是得猜。
　　“一年？”
　　没有动静，只是沉默也可以看作否认。
　　“一个月？”
　　轻轻摸了摸那似在点头的枝梢，暗自惋惜落月谷里怎么没有这样可爱的小东西？小白是个跳脱不羁的，风儿是个傻傻萌萌的，清儿聒噪天真的，眼前这个却是有点腹黑没节操的感觉。
　　“很想看看你这小东西化形后是什么样子，今日我便助你一助。”
　　花月的灵力充沛，主要是她对修行并不热衷，反而合了修行之道，千年来日积月累，终成了气候，不管是五百年那劫，还是前些年才过去的千年大劫，都没能伤她根本，如今度过劫难，修为更上一层，只是当粉白色的人形渐渐清晰以后，她呆住了。她自己是梨树灵，或可称梨树妖，便自然而然地相像桃树化形后不知是个怎样美丽动人的姑娘，没想到竟会是个小子，这男的桃妖，就算一袭白袍，也阻挡不了他娇艳妩媚、风华灼灼，何况额心那粉艳艳的桃色胭脂记？
　　“多谢前辈成全。”
　　这声音也是好听，让人不由自主心生欢喜，花月从震惊中醒过神来，伸手扶他起来并且问道：
　　“可有名字？”
　　“尚无，请前辈赐名。”
　　花月想起自己取名的糟点，眼里浮现出兴味来，随即开口道：
　　“‘尚无’这两个字，我以为就很好，尚且没有也意味将来想要的都会有，你觉得用作名字如何？”
　　“尚无多谢前辈赐名。”
　　“无需如此多礼了，我叫花月，是落月谷里的一棵千年梨树，你若愿意，就和风儿一样唤我‘姑姑’好了。”
　　“姑姑，尚无也想跟在姑姑身边。”
　　“反正这里也是妖族之地，你便随意走动也是无妨，不过我先替你把头发束了吧？”
　　尚无的头发浓密润泽，滑过指间实为一种享受，将头顶和两鬓的发丝拢到脑后，松松地辫了一下，又拿出一条桃红色发带束上，这还小白第一次去人界玩的时候，带回来给她的礼物呢？日后相遇，说不定两个孩子还能因此结识，相互照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