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玉瑛柔云》宋小倩

12、早产

　　张老七没想到田氏会真的扎肚子，连忙扑上去抢夺剪刀。
　　田氏气红了眼睛，腾出另一只手推搡着张老七。
　　张老七害怕田氏真的扎到肚子，又怕她摔倒，投鼠忌器不敢太过用力，一边试图抓住田氏拿剪刀的右手，一边安慰着她：“孩儿他娘，别闹了，我错了，你别往心里去，快把剪刀给我，伤到孩子了。”
　　张老七的本意是怕田氏扎到肚子里的孩子，可是田氏却认为张老七嘴里的孩子指的是周瑛，原本已经泄了的气又鼓了起来。
　　“孩子？你还知道孩子？大妞是你闺女，我肚子里的这个就不是你儿子了？他还没出生你就嫌弃他，还不如死了的好！”
　　“你胡说些什么呢？不管是儿子还是闺女，都是我的孩子，都得管！”
　　原本田氏只是想吓唬一下张老七，想跟周瑛比试一下在张老七心里到底谁高谁低，没想到周瑛一个捡来的丫头片子居然跟自己千辛万苦怀的文曲星儿子一个地位，她觉得收到了莫大的侮辱。
　　张老七和田氏原来做工的那家大官，人到中年才得了一个儿子，宠得跟眼珠子一样，要什么有什么，就是把自家姐妹的头打破了也会被称赞一声打得好，他的姐姐妹妹见到他都跟老鼠见到猫似地。那时候田氏只是个低等仆妇，在花园里帮着侍弄花草，每每当她看到他家夫人在少爷拿着小弓箭追着姐姐妹妹跑着射笑得跟花儿一样的时候，她还觉得这当娘的心真是长歪了，可当自己怀上了儿子，她才深切地体会到一个做母亲的心。
　　自己的儿子是天下最好的孩子，其他人都必须靠边站，更何况家里没有儿子，这些年受了不少闲气，如今自己的宝贝疙瘩却还要跟个野丫头平起平坐，让她如何能够咽得下这口气？
　　“我不活啦！”田氏哭号着开始挣扎，张老七已经抓住了她的右手，另一只手正要上去把剪刀抢下来，冷不防田氏的左手冲着他的脸就挠过来。
　　张老七觉得脸上一疼，下意识地就去捂脸，结果田氏的右手趁机逃脱，剪刀原来是正手拿着的，剪子尖儿冲上，贴在肚皮上看似那么回事儿，却一点儿都不危险，田氏可不想一个错手伤了自己的宝贝儿子。而此时她却一反手把剪刀倒了过来，剪子的尖头冲了下，她拿着剪刀趁张老七捂脸的功夫，一个箭步到了炕边而上，冲着熟睡中的周瑛就扎了下去。
　　张老七没想到田氏会去扎周瑛，不顾脸上血还没擦净就过来抢夺剪刀，眼看着田氏的剪刀就要扎到周瑛的心口，张老七情急之下一下子扑过去挡在周瑛身前，剪刀“噗”地一声扎到了张老七的肩膀上。疼得张老七一声闷哼。
　　周瑛被张老七一压，本能的就像把他推开，结果张老七一个没站稳就像一旁倒去，连带着带倒了旁边的田氏。
　　田氏见扎到了丈夫，一时间慌了手脚，等她刚把剪刀拔出来，就被丈夫带着摔倒了地上，田氏只觉得两腿间忽然涌出一股热乎乎的液体，紧接着肚子就如同刀绞一般的剧痛，还没等她叫出声来，就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张老七只听田氏哼了一声，就没了声音，顿时慌了，周瑛这时候也开始呻吟，张老七将田氏抱起才发现她的裙子已经被血染透了，慌忙将她放到炕上跟周瑛并排躺下，冲出家门就去找大夫和稳婆。
　　张家村很多人记得这个夜晚，张老七请来了大夫和稳婆，却不想田氏难产，大夫把脉之后就排小徒弟去煎药，稳婆指挥着一干来帮忙的妇人们烧水准备产房，可田氏这边却还在昏迷着。
　　药灌了进去却如泥牛入海，田氏没有一点儿反应，一盆盆的血水端出来，看得张老七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他实在是无计可施，只好去求族长。
　　张老七到的时候族长和族老们正在议事，张家村原本就不大，半夜里被张老七一番折腾，谁还能睡着觉呢？
　　张老七进门就给族长跪下了，“族长，求您救救我媳妇！”紧接着磕了三个头。
　　在乡下，这磕头也是有讲究的，即便是生身父母也不能总是下跪磕头，否者会折了老人的寿元。按排行族长是张老七的四叔，而作为叔辈，在一般情况下是承受不了晚辈的三个响头的。当然，族长的身份在那里，受了也就受了。
　　族长面无表情地受了张老七的三个头，慢条斯理地放下手中的茶杯，“老七，有话好好说，你媳妇那里自然有大夫，我可不会瞧病，更不会接生。”
　　说完，其他的族老们都嘴角上翘，却也没有谁真的笑出声来。
　　张老七心知这是族长在敲打自己，连忙说道，“四叔，”张老七改打亲情牌，“你侄儿媳妇如今还没醒，求四叔派人去县城帮忙请个大夫过来给看看，侄儿肯定不会忘记您的大恩大德。”
　　“老七，不是四叔说你，你媳妇肚子里的是文曲星转世身份贵重，你这个当爹的就应该做好准备，怎么能到临盆了还没请好大夫呢？这晚上黑灯瞎火的，路又不好走，这去县城请大夫，万一路上除了什么事怎么办？最近可是在闹大虫呢。”
　　“四叔！”张老七的眼睛都急绿了，“不会有什么事的，如今我媳妇昏迷不醒，万一有个好歹就是一尸两命啊。”说完又开始磕头。
　　“一尸两命？”族长哼了一声，“你们家一尸两命，合着别人的命就不值钱，就你们家老婆孩子金贵？也对，那是文曲星转世嘛，状元郎当然金贵了。”
　　张老七明白族长的意思，前些日子族长就叫张老七过来说话。先是称赞了他们夫妻一番，又把周瑛夸得天上有地下无，最后才说出了他的目的，张老七的儿子是文曲星转世，身上必然要肩负着振兴张氏一族的重任，因此族里经过商议，决定将张老七的儿子抱到族里抚养，将来继承族长之位。相应的，张老七家原来的田产都会一寸不少的回到张老七手中，另外族里还会划拨十亩祭田的收成给张老七家，作为他们夫妻的补偿，同时还承诺将来张大妞，也就是周瑛坐产招夫成为真正的张家人。
　　对于一般的农民，这样的诱惑是巨大的，毕竟自家的田地也就那么三五亩，祭天是族里派人统一耕种的，十亩祭田的收成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将来张大妞招来上门女婿给他们养老送终也不差什么换成一般人早就蹦高答应了。
　　可张老七是见过世面的，不等同于一般农民，他深知自己的儿子如果一出生就被抱走，将来肯定跟自己不亲，有了功名也不会孝敬自己。相反，就算自己苦一点，累一点儿带大孩子，只要他中了状元，将来就能当大官，那些大官家里堆金砌玉，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绫罗绸缎，那是神仙般的日子啊，让他怎么能够舍得放弃？
　　因此张老七没答应族长，虽然答应回去考虑，没有直接拂了族长的面子，可是这么长时间不给回音，想必族长也是心知肚明了，自家田产的事情还没完，就来了田氏早产的事情，事到如今，却不由得张老七不答应。
　　族长依然慢吞吞地喝着茶水，往日碎嘴的族老们也是闭口不言，张老七觉得自己就是那待宰的羔羊，而这些披着人皮的恶狼正等着自己主动走到他们的嘴里。
　　一瞬间，张老七觉得天昏地暗，他自认从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却被自己的亲人们逼到墙角，还要主动拿自己的血肉去喂豺狼。恨得他几乎要咬碎牙根。
　　族长等不到张老七的回答，心里恨他不识抬举，也不想想，单凭他那几亩地，还想养出状元郎？当即把茶碗墩到桌子上，冲着在座的族老们说：“天完了，各位老人家也累了，都歇了吧。”
　　张老七正恨得咬牙切齿，一听这话便怒火中烧，“族长，看在咱们同族同宗的份上，帮帮我吧。”虽然是恳求的话，但跟刚才的语气确是大相径庭。
　　“有这功夫还不如快去看看你媳妇咋样了。”一个族老说着，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族长连忙过去搀扶，“五大伯就是心善。”
　　“就是！就是！”另一个族老附和着，抬起耷拉着的眼皮冲着张老七说，“七娃，忙了一晚，到我家吃口饭吧，你家还靠你呢。”
　　族老们说着就往外走。
　　眼看着自己媳妇和儿子就要一尸两命，张老七是在是没有办法，咬牙大声喊道：“族长，只要我的媳妇能把孩子生下来，孩子的命就是族里的。”
　　话一出口，他的眼圈一热，眼泪就流了出来，那里面有痛苦，有不甘，更有悔恨，自己怎么就忘了这些人的豺狼本性？如果当初不回来，事情就不会是今天这个结果。
　　族长背对着张老七呼出一口气，“小六子，去把我那颗山参拿给老七，再让二麻子走一趟，去县城请个好大夫。”
　　转头对着张老七笑道：“老七啊，别担心啊。”
　　族老们也转过头冲着张老七笑了笑，只是那些笑脸在张老七看来，比鬼还要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