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是年少好时光》莺时蔷薇

2、孤单玩伴

　　车辆抵达位于城东的星星儿童福利院，钟晴刚刚下车，就见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迎了上来。
　　“林院长，这孩子可就交给你了啊。”吴警长一手扶住钟晴的肩膀，一手伸出和林院长握了握手。
　　林院长笑眯眯地回道：“你们就放心吧！瞧瞧，多俊的丫头！”她俯身摸了摸钟晴的头，递给钟晴一颗奶糖。钟晴扭头看了看吴警长，见他抬了抬下巴，这才接了过来，轻轻道了声谢。“真是个好孩子！”林院长笑得欣慰，拉过钟晴的手，“走吧，咱们进去看看你的屋子吧。”吴警长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跟在后面。
　　林院长一路指点着游乐场、教室、食堂等地方，也有一些孩子和员工经过，纷纷和她打招呼。福利院地方不是很大，但各类设施一应俱全。刚进门是职工办公的地方，绕过去是食堂，中间隔了一个小操场，靠墙边还有一些娱乐设施，有不少孩子正嬉闹着。再过去便是宿舍和教室。女生宿舍独占一栋小楼，三层高，钟晴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大多安排在一楼。
　　林院长带着钟晴到了一楼靠边角的房间，敲了敲门，里面的嬉笑声戛然而止。林院长拧开房门，房间里摆了六张单人床，每个床旁边一左一右各立着一个衣柜和一个床头柜，靠窗边是一张大桌，三个女孩正立在桌边，看了过来，嘴里说着：“林院长好。”
　　林院长点点头，说道：“来，这是钟晴，今天刚来，跟你们差不多大，你们可要好好照顾她。”三个女孩都点点头，好奇地打量着钟晴和吴警长。林院长看她们拘谨，便开口叫她们出去玩一会儿。
　　房间里静了下来，钟晴想接过吴警长手里的东西，却被吴警长拒绝，只好走到进门左手边靠窗户的位置，示意他把东西放在这张床铺上。吴警长替她把东西一一放进衣柜和床头柜，又理了理床铺，拍了拍钟晴肩头，说道：“钟晴，那吴叔叔就走了，你在这里好好听林院长的话，有时间我会来看你的，好吗？”钟晴安静地点点头，扑入吴警长怀里，小声说道：“吴叔叔再见。”
　　看着钟晴在床上躺下了，吴警长和林院长便离开了房间。林院长眼尖，看到吴警长右胸口处濡湿了一块儿，想了想，不由地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来到这里的孩子，都是苦命娃娃。
　　钟晴是被女孩子唧唧喳喳的笑闹声吵醒的，她坐起来，看到之前出门去的三个女生，其中一个招呼她：“喂，新来的，食堂开饭了，你还不快去！”钟晴“哦”了一声，道了声谢，下床穿鞋去食堂吃饭，正赶上林院长过来给她送餐卡，便一道去了食堂。
　　食堂饭菜的味道大差不差，基本的肉蛋菜都有保障，小朋友们都乖乖坐着等工作人员分饭，大一点的孩子都排队自己打饭。钟晴由林院长领着，排到了队伍的最后面。有一道西红柿炒鸡蛋，钟晴之前很爱吃，所以主要打了这个菜。林院长看她吃了一口就停下了，便问道：“钟晴，怎么啦？不好吃吗？”钟晴摇摇头，答道：“很好吃，就是，爸爸之前经常做给我吃，他做的是甜的，吃起来不太一样，所以，我有点想爸爸了。”说完，又埋头吃了起来。林院长没再说什么，只是脸上有些难过的神色。
　　午后的福利院很是安静，钟晴回到宿舍，打开房门，看到三个女生正围在一起吃零食，没太在意，径直走到自己床边。旁边的床位上多了一个人，正靠着被褥在看书。钟晴偏头打量了她几眼，短头发，黑衣服，脸被书遮了起来，看不到，只感觉女生散发着生人勿扰的气息。
　　绕到床边，钟晴打开床头柜，发现自己的零食少了一些，她蹬蹬蹬跑到对面三个女生旁边，看着她们床上的零食，非常愤怒：“你们干嘛拿我的东西！没有经过我同意，你们这是偷窃！”
　　女孩子们嘻嘻哈哈地递给她一袋开包的薯条：“哎呀，不要这么上纲上线嘛，新来的分享一下自己的东西，也是很正常的啊，来来来，一起吃，味道还不错。”
　　钟晴推开女生的手，认真地说道：“这些都是我的东西，你们没经过我的同意，私自动我的东西，就是偷窃。你们给我道歉，而且还要赔给我一模一样的。”
　　看起来年龄大一点的女生站了起来，走到钟晴面前，双手叉在胸前，笑眯眯地说道：“如果我不呢？”
　　钟晴比她矮一些，微微抬头：“那我就只能去告诉林院长了，福利院里有小偷，看她管不管。”
　　“除了告老师，你还会什么呀？”大一点的女生弯了弯腰，凑到她面前，“院长老师那么忙，她们才不会管这种小事，你告了也白告。告诉你，这些东西都是我们自己的，你说是你的，谁相信啊？你说我们拿了，有人看到吗？”
　　钟晴转身看了看对面床铺上看书的女生，看她没有任何动静，大一点的女生嗤笑一声：“你自己丢了东西，还要赖给我们，我还没去告老师呢！你也别看了，苏允沫什么事都不掺合，你把她搅和进来也没用。”
　　钟晴有些憋气，床上的两个女生看她沉默了下来，又开始吃东西，大一点的女生也转身坐回床铺。苏允沫从书里抬了眼睛看她的背影，小小一只，静静地立在那里，忽地冲了上去，抢过零食扔在地上，脚在上面狠狠地踩了几脚，一边说着：“有人生没人教的东西，我踩碎了也不给你们吃！”
　　三个女生正有些发愣，待听到她的骂声，脸色瞬间都变了，她们三个都是出生以后就被遗弃的，钟晴的话正戳中她们的伤口。钟晴瞪着站起来的三个女生，气鼓鼓地不说话，心想，打架吗！来啊！谁怕谁！
　　“喂——”苏允沫合上了书，喊了她们一声，“我要睡觉了，你们安静点。”
　　一触即发的氛围被破坏，三个女生转身看了看苏允沫，见她真的开始铺床准备躺下，一脸阴郁地散开，各自回到自己的床位。钟晴看着其他人都躺下了，也默默地走回床边，躺了下来。她有些后怕，也有些委屈，缩进被子里，默默地哭了起来。哭着哭着，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
　　现在还是暑假，福利院的大孩子午休后去教室自习，小朋友们被老师领着在院子里玩，钟晴看着三个女生出去，坐起来对苏允沫说道：“你好，你是叫苏允沫吗？谢谢你。”
　　苏允沫正弯腰穿鞋：“我是叫苏允沫，你不用谢我，我本来也要睡了。”
　　“哦，好吧。”钟晴想了想，“我叫钟晴，钟表的钟，晴天的晴，很高兴认识你。”
　　苏允沫穿好了鞋，转过身看她，微微一笑：“我也很高兴认识你。”
　　一下午都平安无事，钟晴晚上到水房洗漱，回到房间的时候房门半掩，她推了一下，门轻轻地打开，一道水帘瓢泼而至。房间里传出来一阵笑声，但很快，笑声便戛然而止。
　　钟晴在水桶里的水落出来的时候，就后退了两步，一点点都没有被溅到。她看着房间里的三个女生，转身就要去找老师，迎面撞上苏允沫，苏允沫看了看地上的水渍，拉住了钟晴：“钟晴，没用的。”
　　钟晴发现，好像谁都要比她高一点，苏允沫站在她旁边，她要抬头才能看到苏允沫的眼睛：“为什么！”
　　苏允沫指了指水渍：“因为她们不止做过这么一次，结果你也看到了，她们还是没有离开福利院，还是待在了这里。”钟晴不服气：“可是，我妈妈说过，有矛盾就要去找老师。”苏允沫点点头：“没错，可是在这里，没人给你撑腰了。”
　　钟晴突然有点明白了，是啊，她们无家可归，福利院就是她们的家，老师知道了，也只能批评一顿，不能把她们赶出去。“那我可以换个宿舍吗？”钟晴突然想到。
　　苏允沫点点头又摇摇头：“可以是可以，但是现在据我所知，女生宿舍都满了，要么你就只能去住男生宿舍了。”钟晴瘪瘪嘴，有点想哭，又眼睛一亮：“那你是怎么做到的，她们都那么怕你，你是不是也被欺负过？”苏允沫看了一眼站在门口正在观察她们的三个女生，贴在钟晴耳边悄声说道：“她们想欺负我，结果被我打了一顿，就不敢惹我了。”说完，便拉着她进了房间。
　　三个女生看她们没有去找老师，有些放下心来，一边收拾水桶，一边嘀咕：“很厉害嘛，居然没有被淋到。”“哼，我就说她没什么胆量去找老师。”
　　熄灯的铃声响了三遍，巡岗的值班老师也检查了一遍，宿舍楼陷入了安静。钟晴听着老师的脚步声远去了，听着房间里三个女生的呼吸声也缓慢了下来，便悄悄下了床，鞋也没穿，溜到了三个女生中那个挑头的大一点的女生床边，贴着她的耳朵，吹了几口气，轻声说道：“以后你再敢欺负我，我可就来真的了！”女生猛地看到床边有一个黑影，耳边凉飕飕，吓得大叫一声。值班老师听到声音，忙过来敲了敲门，问了一声：“怎么了？”女生听到钟晴轻轻嘘了一声，忙回道：“没事，老师，我做噩梦了。”值班老师还是坚持要她们打开门，进去看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异常，便叮嘱了几句，关灯离开了。
　　钟晴缩在被子里，偷偷笑了几声，一抬眼，看到苏允沫在隔壁床铺正看她，窗帘没有拉好，透了一条月光进来，映得苏允沫的眼睛亮亮的。钟晴回看过去，两个人的眼睛都弯了弯。
　　果然，那三个女生没有再招惹过钟晴，双方井水不犯河水，互相也不说话。钟晴办好了转学手续，就在福利院附近的小学读书，和苏允沫同班，两个人一起上学，一起吃饭，同进同出，走得一天比一天近了起来。
　　学校每周二下午只上两节课，就放学了，剩下的两堂课是兴趣班时间，有绘画、书法、钢琴、舞蹈、陶艺等等。秋日午后的阳光正好，小学生们熙熙攘攘地或是回家或是参加兴趣班，班级里很快就空了。
　　苏允沫和钟晴轮到了值日，快手快脚地打扫完，跟拖地的男生招呼了一声，拎起书包就溜了。前两天吴警长来福利院看钟晴，给了她一些零花钱，她们说好今天去苏允沫的秘密基地玩，路上要买点零食和饮料。
　　钟晴跟着苏允沫来到距离福利院不远的河边，顺着台阶下到滨河小路，河道尽头没有路了，所以有些荒凉，再往右边拐一下，是个四四方方的小空地，钢丝网围在四周，爬山虎长势很是凶猛，临河还有一棵老树，现在还茂盛地绿着。
　　两个人坐在角落的两个大石头上，苏允沫有些得意：“怎么样，地方还不错吧！”钟晴用力点点头，从书包里翻出刚刚买的方便面、薯片、辣条和汽水：“呐，一起吃！”
　　苏允沫接了过来，一边吃，一边说道：“我可是找了好久才找到的。那个时候，我刚来院里，哦，你还不知道，其实院里也分谁和谁玩得好的，那三个人是生下来就被送过来的，你跟我这种，是后来被送进来的，两拨人互相看不顺眼。”钟晴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她知道苏允沫的情况，家里是镇远市下面的村子里的，妈妈去世了，爸爸找了后妈，家里不想养她，就找了关系送进了福利院，平时也没见什么人来看她。
　　苏允沫接着说道：“就是咱们屋的那几个人，还有她们玩得好的，她们之前就老欺负我们这种的，抢东西、抢衣服，听说还有人被抢过钱，然后跟老师卖可怜。我被分过来住的时候，不想被欺负，就跟她们打了一架，虽然我也没落什么好，但是她们更不怎么样。打那以后，她们就有点怕我了。”她喝了一口汽水，“然后，她们那些人就开始孤立我，不跟我说话，我就找到了这个地方，不高兴的时候就会过来呆一会儿，然后就没事了。”
　　钟晴拍了拍苏允沫的后背：“沫沫，以后我跟你玩，你不高兴了，就跟我说。”
　　苏允沫转头看着她笑了笑，伸出手来：“好呀！干杯！”
　　两个玻璃瓶碰在了一起，发出了清脆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