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一章 贼人别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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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来袭
陆明渊花了一天让自己冷静下来认清眼前是天下太平的大庆靖华三年，不是烽烟漫天的大唐天宝十五年。
他记得自己最后是在洛阳城郊被人砍翻在地。
过阵子回去看看兴许会有发现。
现在最要紧的是了解这个他全然陌生的环境。
晚上兰小七替陆明渊上过药之后被叫住了：“小七……讲讲你们大庆。”
“好啊。”小七点头：“不过在下先去把药给元兄端过来，上药耽误了会儿再不拿就凉了，不好意思。”
“别说‘在下’了，别扭。”陆明渊靠在床边，皱眉。他不太喜欢文绉绉地说话，咬文嚼字弯弯绕绕，累不累。
小七愣了愣，笑出声：“好好，听元兄的。”
陆明渊能看出小七师傅武功很高，面貌上还有胡人特征，定有来头。兰小七功夫不错，但举止谈吐就是世家风范，没几分江湖气。而罗大夫的懒散掩不住精明，医术高妙或许师承名家。为什么会掩藏身份呆在这小小渔村？
尽管这三人每日相当闲散，一点心事没有像是偷跑出来游玩，麻烦也可能会找上他们。
在这不得不说，陆明渊的直觉真是该死的准。
小七端药回来还捎带上一碗糖水，陆明渊眼角抽了抽。一口气灌掉药汤缓了一会儿，他躺回去道：“你讲吧。”
“元兄这么苦的药都能一气儿喝下去。”小七也没恼，把糖水往前推了推：“罗先生也往这里加了点药，有助于调理。”
艰难地闷掉糖水，陆明渊把碗一磕：“我不吃甜的。”
小七眉眼一弯：“知道了，元兄想我从哪开始讲？”
“江湖。”
当今武林是群雄并起的时代，自有一种迥异于盛唐江湖的壮阔。
关外有魔教，关内有黑虎堂，关中有百苦园。北有朔风堡，南有桃花堡，东有青衣楼，西有花间派，昆仑冥霜城，南海白云城。还有少林，武当，峨眉，唐门，十二连环坞这些历时百多年的老怪物，和数不清的崛起的没落的门派。
而最近势头最盛的，当数黑虎堂和朔风堡。黑虎堂黑白两道通吃，势力分布大江南北，隐隐有第一后起之派的架势，行事狠辣但也是光明磊落。朔风堡则是出了名的诡谲阴狠，堡中杀手身怀绝技，只问价钱不问是非，武林如今不少惨案都或多或少与他们有些关系。而朔风堡背景还颇为神秘，做的事亦正亦邪叫人看不出门道，故而为大部分武林中人不齿，更为他们所忌惮。
听小七说朔风堡真正做下的人命买卖从无失手时，陆明渊想起了唐门。
自己也精于暗杀的陆明渊忍不住想要会会他们，看老离和罗大夫的武功都相当强，这个江湖应该很值得期待。
小七讲到江南一带的情况时很是详细，几乎大小帮派渔村水寨都很清楚。
这对陆明渊来讲是好事，对周围了解的越多对他就越有利。
问到最近南京府发生的事时，小七沉默了一会儿，轻叹一声才缓缓道：“秦淮引仙楼号称风月第一楼。楼主易千欢在听潮坊设七天的局，最大的赢家可以得到他收藏的断情血玉和叠翠倚翠两位头牌一个月的……咳，侍候。所以最近秦淮河上已经伤了不少人，还有几个死了的……可怜那些姑娘们成天担惊受怕，还要应付各种客人。”
陆明渊对青楼女子没什么怜惜之心，他更关注那块玉：“断情血玉是什么？”
小七眨眨眼，口气头一次变得游移不定：“我也不大清楚，据说是西域某国国王镶在王冠上的宝石，后来那国被灭了之后落到敌国国王手中，而这个国王的妃子相继死去，国王伤心成疾不久也病逝。这宝石流落民间，但凡拿到它的人至亲至爱之人都会相继死去，只留一人伤痛欲绝。最近它的主人是塞北的古百里，古百里死于塞北六帮火并中，这玉就被当做妖物锁在塞北鸣沙帮密室里，易千欢听说了特地跑去塞北，连挫鸣沙帮三个当家花了一千两黄金才带回秦淮……若不是易千欢那次去塞北，武林根本也不会知道这块玉。所以我觉得前面说的那些，根本不足信。”
“他千辛万苦得来的又要转手？”陆明渊眯起眼睛，觉得事有蹊跷。
“嗯，没人说得清什么原因。不过将玉带回来之后，易千欢在江湖上活动的就少了，近日更是传言他患上重病。”小七头一次皱起眉，捏着下巴垂下眼帘。
“这玉如此邪门也会有人要？”好笑，而且荒谬。
“易千欢在江湖上最有名的，是他鉴识玉石的能耐。据说他只看未凿开的原矿，就能判断其品类，从不出错，所以江湖号称审玉官。易千欢五年前把断情血玉带回来，他收藏颇丰却唯独对这玉格外喜爱。放玉的盒子里有重重精密机关，又请妙手朱停打造密室放置。所以这玉一定异常名贵，前两年不知谁有传说这玉对修为大有裨益，可惜过去那些人运用不当反而走火入魔而死……还有人说这玉是剧毒，无药可解。于是就有这许多人动了心思。”小七揉揉眉心，他亦觉得荒唐。这玉名贵倒还可能，可怎么又扯到武功修为上去了……
“还是那人为什么得到又转手。”陆明渊哼了一声，人云亦云，江湖传言有多少可信？
“是啊。”小七也点头，又感慨道：“连这小渔村都时不时能听见引仙楼的事情。白浪寨也有不少人坐船去了淮河……引仙楼怕是要有不少麻烦。”
陆明渊冷笑：“都是自找的。”
易千欢敢摆下这么大排场，就该想到应该承担的后果。
小七趴在床沿支着脑袋，低声呢喃：“只是听师傅说叠翠姑娘才貌双绝，又颇为灵透，前年自己入了引仙楼这样的地方，实在无异于花落泥沼。”
瞧他眉目间含的悲叹惋惜之意，陆明渊一阵好笑。不过是风尘女子换个地方卖青春，还谈什么堕落不堕落，有什么值得这小公子叹惋？果真是不经世事不谙愁苦。
有这许多多余的同情心来给不值得的人和事。
陆明渊又道：“你师傅如何见过那姑娘？”
老离跳脱却有一种出尘的明净，他这小徒儿也是。又怎么会同青楼女子有交集？
小七无奈笑道：“师傅爱琴成痴，知道叠翠姑娘的青莲调是秦淮一绝，就非要听上一听。师傅不进青楼，在叠翠姑娘对面的客栈屋顶弹了十天的琴，终于把姑娘给引出来了。两人对弹了四个时辰，师傅这才算满足了。”
老离的十指修长，骨节分明，保养得很好，确是一双弹琴的手。可惜在某些不该有茧的地方有着不薄的茧子，陆明渊不得不注意。
每天都能听到泠泠琴声，小七所说不假，老离爱琴成痴。幸亏他弹得很好听，离陆明渊的屋子也远，不然陆明渊真是不得安生。
陆明渊看着小七的手，十分秀气精致的一双手，正适合作画抚琴，却覆上一层薄薄的茧。
这孩子有意思，明明看不见却要事事亲为不想别人帮忙，明明世家出身金贵无比却寄宿这贫穷渔村向往闯荡江湖。
最有意思的是，陆明渊对他在戒备之外，居然生出难得的好奇。
想要看看，这孩子究竟是什么身世，又在将来会变成什么样子。
“你不仅跟你师父学武，也学琴？”
说起这个，小七黯淡的眸子都发出亮光：“嗯，还有些别的。师傅知道的东西多也杂，但都很实用。”
陆明渊沉吟，那就是说老离是个老江湖了。
这会儿夜已经很深了，小七最开始揉太阳穴，之后是掐手腕，现在使劲的揉着脸颊，还拍了几下让自己的眼皮不打架。陆明渊倒是半分倦意没有，在陌生环境中他总处于一种紧绷的状态，睡眠都是极浅的。他看小七掐着鼻梁皱紧眉，道：“谢了，你睡吧。”
小七又揉上了额角，脊背挺直了一点。
陆明渊懒得多费口舌，手腕一动劲风直扑小七面门，今天装回来的袖箭冰凉的尖端点了点少年的脖颈，收了回去。
“既然如此，也请元兄先休息吧。”小七微笑道，把陆明渊的手按回去塞进被里：“你的伤还是要多休息才好。”
眼神一凛，陆明渊安静了一会儿，趁小七脑袋开始晃的时候，猛然起身点上他的睡穴。
小七顾忌他的伤势没太使劲挡住，乖乖被点中穴道软倒在床边。
心这么软，难道有人要他命时才会下狠手？
陆明渊靠在床边闭上眼，心中讥诮。
他五岁就明白的道理，无谓的善良退让，只能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只有给兰小七血的教训，才能让他认清自己天真到可笑。
四下极为安静，只有不时的虫鸣声和风声，还有听不真切的海浪声。
毫无征兆地，陆明渊袖底一道黑光射穿了门板。他的袖箭始终对准门外之人，睁开森寒的绿眼坐直身体。
那人功夫并不怎么高明，是以陆明渊有十足的把握对付。
门外那人转悠了半天看陆明渊连床都没下，胆子不禁大了起来，大喝一声杀进门来。
这膀大腰圆的汉子将手里长刀挥的虎虎生风，以为这下定然能挡下袖箭，却被一柄弯刀一格乱了架势显出空隙。那弯刀直刺过来架在他脖子上，陆明渊右手握刀，在这汉子膝盖上狠踹一脚，汉子闷哼一声跪倒在地。
汉子膝盖下慢慢流出暗红的血来，他倒是硬气，梗着脖子怒瞪陆明渊，喝道：“狗娘养的胡人畜生！只会这下贱的手段，爷爷当初真是瞎了眼，就该拿你去喂鲨鱼！”
陆明渊将刀子往前送了几分，汉子嘴里依然骂个不停。他抬脚踏在汉子膝窝的伤口上一碾，痛的汉子一张黑红的脸都白了，嘴里反而骂的更大声：“□□娘的贱种！爷爷把你卖到绮罗市去！啊呀！！”
“你想保住这条腿，就老实点。”陆明渊左手弯刀刀尖极慢极慢的刺进汉子的伤口中，成功地让他闭上嘴。“我不是你要找的人，你腿上中了剧毒。”说着，他睨视那汉子，眼神阴寒如鬼火：“想我把你砍成肉块，被毒死，还是保住命？”
大汉眼中隐约浮过恐惧之色，刚要开口就朝地面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元小哥儿，好身手。真想跟你打一场啊。”老离一边拍手，一边走进来。刚才是他用石子打晕了那汉子。
“水寨的人？”陆明渊打量这汉子的衣着像水贼，腰上还有一块牌子——“白浪寨？”
“不，是淮水那边怒涛寨的。”老离蹲下捡起那块腰牌，侧面刻着瘦长的“涛”字。“十二连环坞在江淮有上百座寨子，每个寨子都像这样在侧面刻字用来区别，不仔细看很难发现。”
“你刚才听到多少？”陆明渊将一把刀别到背后，一把刀朝下拿在手里。
“我听到他要找一个胡人。”老离诚恳地望着他，一只手微抬护住那汉子：“元小哥，这人交给我就好，总要从他这里问出东西来。”
陆明渊把两把刀都别回去，道：“请便。”
他转身要上床，又听老离低声道：“麻烦要来了，请多照顾些小七。”
兰小七这会儿正睡得香，嘴角还微微翘起。陆明渊顿了顿，把窗子和门都掩好之后才回去。
一把刀挂回墙上，另一把刀被陆明渊压在枕下，然后他解了小七的睡穴。
谁知这孩子迷迷糊糊的抬起头，又趴回去睡死了。陆明渊太阳穴突突的跳，给他挪到床脚确保从床上跳去不会踩着，抖开自己还比较完整的外袍盖在他身上，靠着床合眼。
内力恢复了一半，再有三天就能痊愈。只要注意腰上的伤，陆明渊自保是没有问题。兰小七功夫也不差，眼睛却是个麻烦，他再机灵敏锐也会叫人有机可乘，比如用铃铛之类的玩意儿扰乱他的听觉，把他引到设好的机关之中……陆明渊最后决定还是跟在兰小七身边最稳妥。
再一个……陆明渊抿紧了唇，自己一身不存在与这个江湖的武功还是用得越谨慎越好。
第二天兰小七醒来就皱起鼻子：“血腥味儿……元兄，昨晚有人来偷袭你？怎么样受伤了吗？”
陆明渊道：“没有。”
小七还是担心：“那人逃了吗？”
“被你师傅带回去了。”
小七舒了一口气：“那就好。”他摸摸自己脑袋上宽大的兜帽，摘下又戴上，好奇地问陆明渊：“谢谢元兄，这是……你的衣服？”
这孩子被兜帽盖去一大半，只露出一个线条柔和的下巴。陆明渊瞧他很感兴趣的样子，就“嗯”了一声。
小七把外袍叠好放回去，轻叹：“真神秘啊。”
陆明渊等他问昨晚的事，果然顿了一会儿小七脸色凝重的开口：“昨晚来的人，是……”
陆明渊接道：“怒涛寨，他要找一个胡人，错认成了我。”
小七一惊：“怒涛寨怎么找上胡人？他们找倭人还差不多。”
陆明渊道：“倭人？他们同倭人联系密切吗？”
小七颔首：“对，怒涛寨建在淮水最重要的港口旁边，同那儿的倭人有不少来往。”
陆明渊想起昨晚他见到那汉子手里拿的长刀，正是倭刀样式，不过做了些改动。他昨晚还听说一个地方：“绮罗市是什么地方？”
小七皱眉道：“那是淮水畔最有名的黑市，也被叫做寻艳街，秦淮大半的……都在那儿……也是最大的销金窟。”
陆明渊眼底蒙上一层霜，冷声道：“昨晚那水贼应是认识那胡人，看样子是给那胡人坑了。”
小七忽然道：“他找不见那胡人，莫非那胡人去了绮罗市？这江南极难见到胡人，想要隐藏很困难。绮罗市里似乎有一处专门卖胡人奴隶的地方……”接下来的话，他却实在是说不出来了，脸上浮现出少见的厌恶之色。
陆明渊立刻知道了是什么地方：“贩卖胡人给人玩弄？可真是隐藏的好地方。”
在那鱼龙混杂的地方是最容易隐藏和逃脱的，如果真是跑到那里去，那胡人可打得好算盘。
小七疑惑道：“那这人又怎么会从淮水边到了松江府？”他神色忽然一变：“难道是……”
陆明渊跟他想到了一处去：“你师傅。”
联想昨天老离的种种表现，说那汉子来找他也不无可能。
关键的是，怒涛寨的恶名传遍江淮，这人找上门是不是代表怒涛寨也会跟着找过来？
小七担忧的攥紧双手：“不可能，师傅鲜少与人结仇，更与这些水寨的人没有交集。”
陆明渊四下看了几圈：“先找出谁将我们的所在透露给那水贼的。”
“元兄说的是。”小七敛起面上的忧虑焦躁：“我去问问。”
陆明渊还没出声阻止他，罗大夫火急火燎的推开门，压低声音道：“那怒涛寨的中毒死了，此地不宜久留，赶快走！”
小七和陆明渊被罗大夫塞进一艘小船上，顺着河道七拐八绕了半天，在一丛草滩上下来。罗大夫带上斗笠指着芦苇丛的南面道：“直走四里就能看到琴舍，小七记得把该做的都做好，一定要小心，我跟你师父随后到。”
看小七还想说话，罗大夫摆摆手，笑道：“想找我和你师父的麻烦没那么容易，安心去呆着吧。”
说完，罗大夫就撇下船篙，脚尖一点掠出了芦苇丛。
轻功不错。陆明渊看他利索干净的动作，想道。
小七长叹一声，微垂下肩膀对他道：“有劳元兄带我过去了。”
陆明渊拽着小七的袖子走在前面，另一只手在身前架起刀，慢慢地穿过半人多高的芦苇丛。
看到那一间小院时，陆明渊加快了步子，小七忽然道：“抱歉连累元兄了。”
陆明渊扭头看他，面无表情道：“没事。”
小七还是没忍住，索性把话一次说个痛快：“之前对元兄有所隐瞒，很抱歉。”
陆明渊淡淡道：“不用抱歉，我对你也是。”
小七愣了一下，笑道：“正好，我们这下两清了。”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一章 贼人别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