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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3章 ...


  •   七月中旬父亲抽空回来了,从镇上请回了几名工人说是要加盖二层楼,所需的建房材料该买的都买了,留下了一笔钱便匆匆忙地带上我一块离开了村子。

      哥哥俩本来也想跟着来的,但那时是夏锄的尾巴,正好家里又在修建房子,田里忙碌的时候,需要有人在家看家,而被留下了。

      景城

      发展中的城市,紧跟科技时代,潮流的前端,永远不甘人后,一浪盖一浪,成了欲望人心追逐的利器。到了z市景城的综合市场后,我才知母亲不在广州卖早点了,她来到了这座有‘四小虎’之称的沿海城市做起了小百货生意。

      一年多未见母亲了,思念中带点陌生,她看见我的第一句话就是:“怎么晒成这样?妈都快认不出你了。”
      接着便是回租房的路上遇到相熟的大人跟父亲打招呼,“这你儿子啊,黑得够水亮的,浑身上下就只看见一副白眼珠子了。”
      父亲哈哈一笑:“你看错了,这是女儿不是儿子。”

      父母们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碌,我每天醒来后就是去市场里找母亲,在档口里吃饭,两点一线。
      我初时不怎么适应城里的生活,会经常想念乡里的亲人与小伙伴,紧接着遇到了一件让我更加闷闷不乐的事情,甚至连对这座光鲜的城市产生了抵触心理。

      那天,就在小百货档口,就在我的面前,头次碰见了一个行窃者,是个打扮光鲜的年轻男人。他不动声色地靠近女人背后,快速从兜里掏出一把十公分长的不锈钢眉夹,灵活地伸进女人衣兜里徐徐有余的盗取现金。

      女人无半分察觉。

      撞见这一幕的我当时很慌忙地看了眼母亲,八岁的年纪该懂的还是懂了,一手指向男人张口欲发问,却被母亲紧紧地捂住了嘴巴,男人警告了一眼,那凶狠的眼神吓得我噤若寒蝉,低下头来不敢再多看一眼。

      得手后,男人嚣张离去,女人在付款之余才发觉兜里的钱不翼而飞,茫然的以为她自己出门时忘了带钱,也悻悻然地走了。

      一分钟不到,直面了贼人的不道德行为就跟被放慢的镜头无限延时了一样,使我内心波澜起伏,掺杂了点点的张皇失措,“妈妈,你为什么不让我说话?我可以告诉那个姐姐有坏人在偷她钱啊,这样那个坏人就不敢了!”

      “孩子,不是你表面看到的那么简单,会惹麻烦上身的。”
      “为什么?有麻烦的话可以报警啊!”我不明就理。
      “警察不是你家的,在这里,警察起不了任何作用。”
      “警察叔叔可以把坏人捉走的!”我强调。

      “你还小,不懂里头的弯弯绕绕。”母亲拍了拍我脑袋:“你只要记住一点,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情,尽量别管闲事,就当没看见。”

      “为什么?”我心里难受:“就像刚才那样吗?明明知道的还要装作看不见?这不是不正确的吗?老师说过做人要诚实!”
      母亲笑出了声:“好好好,老师说的对,妈妈说的你也要记住,以后一定要好好读书,天天向上。”
      我瘪紧嘴,沉默了。
      听到母亲的这番话,我说不出是失望,还是些什么。

      知识层面的匮乏让我无从组织语言,明知这样是不正确的,想要反驳,一联想到自己刚才的不勇敢,胆怯,就有一股子的厌弃心理,即使有再多的话语要说也成了只泄了气的皮球。

      从那天过后,频繁撞见行窃者次数与日俱增,多的我一张面孔都记不住。行窃者给保安人员递烟,相互交谈的情形也没少见,他们是那样的最猖狂,就像游走在了三不管地带。

      这不是法治社会吗?为什么没有人站出来行使权力呢?
      随着年纪的增长,见的多了,慢慢地就开始麻木了。

      因为那时已经知道了行窃者多是抱团群体,常年性在几个范围内活动,市场管理者与保安人员更是乌合之众。像我们这些本就生活在基层,顶着外来务工者头衔的小市民,为了营生,只能看眼色行事,干好自己分内事。

      毕竟,谁也不想得罪了这群睚眦必报的小人,更得罪不起。
      哎,这该死的千万年来永久性法则。

      临开学前夕,谁也没法抽空带我回乡,就这样,我开始在景城上学了。
      那年头的公立学校不像后来这般好进,在没有人脉关系推荐下,就得支付一笔高昂的择校费。这两样都没有,就只能就读民办学校了,一季度的入学费相当于普通工人两个月的工资。

      九月开学的头一天,我见着了学校的庐山真面目。那白色的建筑物,绿化的操场,200米的橡胶跑道,鲜血般飞扬的五星红旗,宽敞明亮的教室,不锈钢的课桌,一切的一切在我第一眼见到时,便义无反顾的爱上了。

      办好入学手续,母亲送我到了一楼教室门口,递给我一张饭卡,叮嘱了我几句话后她转身骑上脚踏车匆忙地赶回去开早市了,我一直站在教室的门口,目送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校门外的转角。

      看着周遭新鲜的一切,感觉既激动又期待还紧张的多种复杂心情糅合在心头。
      “让一让,土包子。”

      我回头,看到一个精致得像是从年画里走下来的玉童,在几个同学簇拥下走了过来,走在玉童旁边的一个苹果脸女孩用嫌弃的目光上下扫视了我一眼:“喂,土包子,别挡门口,让开拉~”

      闻声,我往墙边走了几步,看了眼苹果脸女孩身上穿的粉色蕾丝公主裙,再低头看看自己洗的干干净净的灰衣土裤,瞬间就懂了女孩眼里的信息,我回了句:“我不叫土包子,我有名字的,叫章亦。”

      “你叫什么跟我们有关系吗?”苹果女孩昂起下巴,姿态高傲的像只孔雀,一群人哄笑着进了班里头。
      我瞧的分明,他们这是看不起人的意思嘛,他们看不起我,我还不想搭理他们呢,哼!我进了班里找到靠门边的位置落座。

      分座位的时候是按照个子高低来安排座位的,我被排到了第三组最后一桌,我的前桌恰巧是那个玉童,在做自我介绍的时候,我才知道班里面大部分同学都是学前班直升上来的。

      原来玉童的名字叫,萧禾。
      苹果脸女孩叫,王雪晴。

      由于新鲜劲还没过去,看见什么都新奇,一个上午很快的过去了。中午我跟着同学们到了饭堂,看别人怎么做的我就跟着怎么做,等盛好了饭菜,食堂里早已座无虚席了。

      我回到教室,进门就听见王雪晴她跟一群女生毫不掩饰地讥笑我是个土包子,我没理会她,加快了脚步,不知被谁绊了一跤,餐盘瞬时脱手飞出,并且,有一半的汤汁全撒在了……玉童的身上。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忙冲上前去道歉,伸手想要帮忙,却被他反手一掌挥开了,这下正巧甩在我脸上,发愣间听见他说:“死开,黑猴子。”

      本来还满是愧疚的心理,一下消失了大半。

      老师通过电话后,很快,萧禾的母亲就来校把他接走了。她面上裹了淡妆,脚踏一双黑色皮革高跟鞋,十指尖尖涂满了天空色彩的指甲油,那真是个靓丽时髦的女人,怪不得会生出这么一个标志的儿子来。

      我的噩梦开始了。

      从那天后,男生的以萧禾为一派,女生的以王雪晴为一派,没有人敢跟我玩耍,谁跟我走得近谁就会被排斥在群众之外。走到哪里她们都会叫我土包子,黑猴子,黑妹,各种五花八门的绰号纷沓而来,除了老师外,再没有人会喊我的名字。

      萧禾是孩子王,经常会支使几个男生摁住我的手脚贴在墙上,让班里的同学站在几张课桌后面用书本来扔我的有,用粉笔头扔我的也有,还用过装满了自来水的空瓶子,在瓶盖上扎了几个孔子,当成自制的水枪来远程射我。

      噢,对了,萧禾的书包里确实有一把玩具水枪,射程又远又准,每一次都会在我不设防间给我来一手,他玩的不乐亦乎,我气得牙根发疼,可我全都咬着牙一并痛忍了下来。

      他哪是什么玉童,简直是恶魔的本质。

      短短两周,我已经讨厌了这里,更讨厌这里的人,平时不是我值日的话,我一放学就会马上跑人。我把重心全一股脑子的丢在了课本上,在书里寻找我的世界,大半个学期下来,我的成绩可观。
      在学期末的最后一天,我并没有急着走,而是等待值日生打扫完卫生后,我把前门从里面给锁上了,然后跑到操场上去找正在排队等第二趟校车的男孩,骗他说:“萧禾,老师找你。”

      他狐疑地看了我一眼:“都这时候了,老师找我什么事啊?”
      “我不知道。”心里不停地打鼓。
      “怎么是你通知我?你别骗我啊。”
      “信不信由你”说完我掉头就走,暗中支起耳朵,听到他跟队里管次序的高年级生打了个招呼就往教师楼走去时,我忙出声叫住:“老师在教室!”

      他又瞥了我一眼,将信将疑地转身,我跟在他身后,走到廊上还没有进门时,估计他也透过窗户看清班里没人影了,他停下脚步疑惑地转过头来:“没人啊?”

      我趁机用力推了他一把,推得他一个踉跄进了班里,这一推倒把他给推了个醒,他气呼呼地冲上来,我拦住他,反手把后门给闩上了。

      “土包子,你要干嘛!”他也不怕,两手搭在一起努起嘴,直视我。

      “不干嘛,”我淡淡地说,手下立马提起一小半桶擦过玻璃的污水往他身上泼去,“就是想要你也尝一尝被人泼水的滋味是怎么样的。”

      他躲不及时,被淋成了个落汤鸡,瞪着一双醒目的大眼,浑身发抖,眼白都红了,那是被激的。
      “怎样?好受不好受?”我扔下水桶:“这口恶气我早就想出了,这下我们互不相欠,公平了。”
      “你个疯子!”他气得冲上来,我没躲开,相反而是抱住了他,跟他厮打成一团。

      他给我一拳我还他一拳,他踢我一脚我踢他一脚,两人扭打得毫无章法可言。他像只疯狗似的,还用牙齿来咬我,咬脖子咬肩膀咬手臂,逮到哪里就咬哪里,我也不甘示弱,通通照样返还回去。

      最后我们两个人都哭了,边打边哭,委屈的眼泪鼻涕通通擦在各自的蓝色校服边上。那还是我来这所黎晖小学被欺负到迄今为止,第一次当着人前哭了,还是在这个顶着玉童的皮囊,实是恶魔本质的小坏蛋面前哭的,我觉得丢人透了。

      相信他一定不比我好到哪里去,谁叫他整天摆出一副臭屁的嚣张气焰呢。

      然后我逃跑了,连最后的成绩单,期末试卷都没有敢回校拿。只是在成长的这段岁月里,路过这里,会驻留在校门外往里头张望几眼,想一想自己当年那倔驴一样的臭脾气。

      那是我头一回实质意义上的打架,打的还老凶了,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但知道,从前我肯定不是他欺负的第一个对象,也不会是最后的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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