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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2章 ...


  •   待我完全康复拆了线出院后已是七月流火时节。

      拆了线的整只右手掌除了大拇指和尾指毫无损伤外,其余三指惯性弯曲,中指与无名指沟壑中间郝然垫伏着一道狰狞的蜈蚣。食指和中指齐长,中指第二指节已变形,腰身骨骼宽大,比第一指节和下头要大一圈,无名指则成了右手掌最长的手指。

      我需要用到左手来掰直了才能竖立起来,一松手就会恢复原状,即便是大脑神经区域也无法支配起三指头上的生理行为,必须采用物理治疗才能一点点康复。

      由于我还是孩儿,骨头暂未定型,有很大的改造机会,为了能使我的右手恢复得更好一些,父母两人经过商议后,一致决定送我返回故乡由懂点中医的爷爷来调理。

      犹记得那天,天空才蒙蒙亮,东方出现一条白线,犹如鱼肚色一样上黑下白,带着点浅蓝及红霞,我趴在父亲的肩头哭泣着向母亲伸出双手:“妈妈我以后不淘气了,我不要走,我会乖乖的听话,妈妈……”

      我期望她能上前来抱抱我,告诉我,我可以留下来,留在她的身边。同时也在害怕,害怕着母亲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又干着我讨厌的事,要是我不在她身边了,还有谁?能及时解救她出水火深处呢?

      “一路顺风。”母亲说,泪眼朦胧的定定倚在门边送别了我们。她张口了张口,像是说了什么又像是什么也没说,随着父亲渐行渐远的步伐,我听见了黄雀停在电缆上不愿飞走的叽叽喳喳声,她的身影逐渐在缩小,直至消失在转角。

      那年我七岁,第一次离开了母亲的身边,一别经年。

      故乡

      房子是典型的红砖瓦房,只一层,四房一厅,进门可见墙上挂着的老钟,钟下是一席手工自制的木椅沙发,屋前空地养殖了一群鸡鸭和一头黄牛,屋后边有一大片竹林,每逢夏至必是老人小孩纳凉玩耍的好去处。

      不拘言笑的爷爷,梳着两条麻花辫的奶奶都依然是记忆里的模样,还见着了素未谋面祖母,岁月在她脸上刻下了深刻的印记,除了标志性的满头华发及佝偻的身子外,一笑起来,满脸是褶子,却是我儿时心中最慈祥和蔼的容颜。

      父亲让我叫人,我乖巧地一一照做了,换来祖母一声“乖女”的赞誉。
      “这孩子越长越像她母亲了。”奶奶吧唧了一口水烟瞅了瞅我,意味不明的点评了一句。

      下了学,哥俩回到家里见着我们特欢乐,吃过晚饭后还自主把我削上了,带着我在田里放自制的简陋纸风筝,捉田鸡,期间我跌了一跤,沾了满身泥土,回家挨了大人的一顿批评,可心底还是满满的高兴。

      天彻底黑沉后,大人便不许我们外出了,一家子轮番洗完澡后最大的乐趣就是看电视,画面只有黑白两色,能搜到的电台很有限,连播放广告了也能使人看的津津入味,不时穿插几句长辈们的交流,九点一刻,大伙通通散场去歇息了。

      临睡前,爷爷把捣碎好的药草敷上我的右掌,裹上纱布,用竹片做成夹板固定,再用绳子死死勒紧,待药效发挥功用后会产生一股灼热麻痒的刺痛感,爷爷千叮万嘱过我不准解下来。

      我就只能硬挺着跟父亲、哥俩一块躺在父母的婚床上,这时我倒是想起了母亲,嚷嚷要妈妈,不管父亲跟哥哥怎么哄我,我就是要母亲,越是嚷就越是想,还泪眼湿湿地哭了起来。

      父亲没法,把我抱到了祖母的房间,那晚上祖母缓缓地为我摇着蒲扇,给我讲起了睡前故事,说的还是天上的仙女,我边哭边含着她塞给我的橘子味玻璃糖,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翌日上午我抱着父亲的大腿呜呜不止,想要跟他一块走,他弯下腰来与我平视,“囡囡在家里乖乖的,等你养好了伤,爸爸再回来接你好吗?”说罢他抱了抱我。

      我站在屋檐下,不舍地目送他转身离去的背影,等待着他忙完后回来接我。

      这物理治疗一做便是半个来月,等拆下来的那天,右手三指全部都能直立起来了,同时也临来了开学季。就这样,我开始上学前班,很快便与村里的孩子都熟络了,人也变得野了,会上树摘果捣鸟窝,下河摸鱼虾,还仗着哥俩的撑腰跟人掐架等等就不一枚举了。

      这种童趣及别样的生活气息,是我在母亲身边从未体验过的另一种感受。

      爷奶俩□□同存在着较为严重的重男轻女的思想,其外还特别宠爱小叔子一家人,平时有好东西都首先分给小叔子家里,再分给哥哥,最后才是我。

      初始我不懂,还埋怨过奶奶的偏心,长大后才懂了,相比较从小养在他们身边的孩子,偏爱难免顾此失彼。

      春节前夕,母亲往家里邮寄了一大份包裹,有腊肠腊肉香菇等年货,还有我和哥哥们的新衣。我的新衣是一件黑色针织齐膝长裙,一双蝴蝶小皮鞋配一对白色裤袜,我喜欢得不得了,当天晚上洗澡就立马换上去四处窜门炫耀我的新衣,可真虚荣得不得了。

      堂姐眼红了,嘴瘪了瘪,嚷着小婶也要给她买一套,还偏要现在就能穿上身的,挨了小婶的批评并不服气。她被宠溺惯了,人特娇气,当下眼泪就下来了,蛮横地冲上前来扒我身上的裙子,我哪肯?平时我俩就没少小摩擦,你搡我一下我推你一下,两人就这样厮打成了一团。

      我身形与堂姐相当,蛮劲不小,骑在她腰上占尽了优势,恍然间被人提住后领子拎了起来,随之而来的一记耳光把我给扇懵了,我捂着脸莫名地看向始作俑者:“奶奶,你为什么打我?!”

      “打的就是你!没大没小。”
      “你不讲理!偏心!我讨厌你!”我负气地大吼,冲出了门外。

      外头漆黑一片,在无路灯的照耀下只能就着朦胧的星辉视物,沉浸在小情绪里的自己也忘记了害怕,一丁不留神间便被路边衍生出来的野枝蔓藤绊倒,摔了个底朝天不说,还把新衣服给弄得满尘土。

      憋屈的眼泪哗啦地滚了下来。

      “怎样,没摔疼吧?”追上来的小哥赶忙把我扶了起来,帮我拍掉身上的尘土,抹眼泪:“好了,别哭了。”他绕着我检查了一遍,见没伤着,就要拉着我回走。

      “我不要回去。”见状,我甩开他的手,蹲在路上不肯走。
      “别使小性子,起来。”小哥上前来拽我,我死命往后倒退,无声的抗议着。

      无奈,小哥哄我了几句,见我还是这么固执着不肯走,就光火了:“我不管你了,你爱怎的就怎的。”扔下这么一句话后,他毫不带停滞地扭头走掉。

      我眼眶红了红,慌兮兮跟着起来走了几步就丢失了他的身影,喊了几声哥哥也没见有人回应。连天上微弱的星辉都消失殆尽了,四周陷入黑漆漆的一片,树影婆娑犹如鬼魅,吓得心里一个劲的发憷,步子也迈不动了,胆小地蹲在地上扒拉着路边的野草,一声声地叫着哥哥哥哥……

      雨点毫无征兆地落了下来,一二三四颗,渐渐密集起来,这下也管不了什么害怕不害怕的了,站起来闷头就往前冲。黄土路一沾上雨水,不消片刻便泥泞不堪,踩在上面的脚丫子都陷进去了半分,再抬起来就增重了,在奔跑的过程中,有好几次东倒西歪的险些被绊倒。

      当我看清往这方向直奔过来的人后,惊喜大叫:“哥哥!”
      “烦人精。”小哥照着我后脑勺拍了下,背过身去蹲在我面前,“上来。”

      我破涕为笑,跳上小哥的后背,把眼泪鼻涕一股脑往他衣上擦,由他带着我冒雨往前冲去:“哥哥,就知道你不会丢下我的。”

      “你再有下次,看我不削你。”

      一束灯光晃了过来,见着我俩后大哥撑伞迎了上来,有了手电筒的照明,脚下的路都走得顺当了。我一直都是有点怕这位大了我五岁的大哥的,他像个小大人似的训了我几句,可凶了,还不准我哭鼻子。

      隔了段不短的距离就见祖母拄着木杖焦急地等在屋檐下的身影,见到我们仨回来了方才松了一口气,说:“快快,赶紧进屋把衣服给换了,这数九寒冬的免得着了凉。”

      她给我换衣的时候,我就问了:“太奶奶,我是不是太任性了?”

      “你也知道啊,我的小曾孙。”祖母拧了拧我的耳朵:“外边黑漆漆的,到处是土包池塘,你说你这个小不点就这样跑出去得多让人担心?出了事情该怎么办?”

      “对不起,让大家担心了。”我自主地道了歉:“其实,我也不想这样的……”

      “这次的‘过’得记着,以后可不准乱使小性子了你。”祖母取过干毛巾,边给我擦头发边说:“你奶奶偏心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你也别怪她,她就那样的人。父母亲不在你身边,有委屈了你就跟太奶奶说。我能给你做主的就给你做做主,平时也别跟奶奶置气,顺着她一点,这对你有好处。”

      “我没有置气,本来就不是我的错嘛。”
      “你要明白,无论是谁,他们不疼你都没关系,别忘了要懂得自己疼自己。”
      “为什么呀?”我歪头看她,似董非懂。
      “囡囡,长大以后你会慢慢懂的。”祖母叹息。

      擦干头发后,上床歇息,祖母为我捻好被角才拉灭了灯绳,我侧躺在床里边,把玩着她松软的耳垂,听着日复一日的睡前故事,沉入黑甜的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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