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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恋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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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爱究竟是什么呢?
我能确定的是,我对于黄少天的喜欢,的的确确是那种对恋人的、独一无二的喜欢——而且喜欢了近两年的时间。然而黄少天对于我到底是什么样的看法,我却从来没有勇气揣测。直到那天他对我说出类似于告白的话语,我才真正地确定了,原来他也是如此看待我的。
然而却又困惑起来——我喜欢黄少天,当然是非常理所应当的事情,然而他为什么会喜欢我呢?无论是什么方面都无趣得一塌糊涂的我居然会有人喜欢,而且还恰好是自己所喜欢的那个人——这真是我都不敢相信的程度的幸运。
于是隔着电话,我这样问了。
黄少天在那段沉默了一阵子,才开口:“这个问题很奇怪诶,我喜欢你这件事,到底哪点有问题了?”
——因为我既不聪明也不漂亮,性格还很差啊。
“喜欢本来就是没有理由的吧。”
——这样的话当然谁都会说,可是事实并不是这样的吧。如果样貌丑陋、性格暴躁而且蠢笨无比的话,这样的人会被人喜欢吗?一定要有某种美好的特质,才能吸引别人的注意力,进而进化到“喜欢”的程度,这才是客观真理吧。
可是这些纠结来也没有什么意义。如果真的要和黄少天争论,我是无法讲清道理的。
叹了口气,我随口接了两句之后便转移了话题。
虽说已经成为了恋人的关系,可是暑假里我和黄少天见面的次数并没有因此增加起来。按照惯例,父母都要上班的暑假,我都会被送回老家由爷爷奶奶照顾。因而大多数时候,我们的关系只能靠电话和微信来维持。
黄少天有时候也会有些小抱怨,不过很快适应之后也就不再纠结了。
暑假的时候我的电话卡一度因为话费太高昂而欠费停机,好在父母都没有往恋爱的方向猜测,只以为我是用手机上网花了太多流量。尽管如此,我还是担心着他们会去查通话记录的万一的可能性,所以和黄少天电话上的往来也越发少了,就算打电话也是说上几分钟就挂断。
但是也许是因为这样,反而越发想念起来。
有时候就算只是看见通讯录上“夜雨声烦”这几个字,都会有种将近窒息的感觉。每过几分钟都会觉得时间已经过了好久,会想要给他发信息问他在做什么过得怎么样,也想问他是不是也像我想念他一样想我,但是手指按在手机键盘上却突然觉得发这样的话真是肉麻又惹人烦,还好没有发出去。
直到有一天,我梦见某次根本不存在的秋游,醒来时剧情已经完全记不清了,只记得似乎看见那个栗色头发的少年坐在高大的水葡萄树上,背着光看不清五官,对我说了一句:“接好啦。”
不知道为何要做这样一个梦,我醒来之后忍不住发消息说:“我昨天梦见你了诶。”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啊,想我了吗哈哈哈。”他回的很快。
顿时感觉一腔怅然不知对谁才能说起,虽然这样也的确是再正常不过的反应,却总觉得有些失望。也许我更期待着他问一句“你梦见了什么”。
照例的几句近况,基本上都是黄少天在说,我偶尔回上几个字。然后我知道他就算是在假期依然有类似于开小灶的加训,大约每天也都是处于忙碌状态。
自那之后我倒是再没梦见过黄少天。
两个多月的暑假,从中考结束到九月一号去学校报到。而我回G市准备上学的同时,黄少天也要去蓝雨俱乐部继续训练。相当于我们两个的假期都结束了。不过其实我们一个天天上补习班预习,一个天天补课加训,基本也可以算作是没有暑假。
三中的高中部管理比起初中要严格得多,手机是不能带进教学楼的,发现了要没收。不过高中的功课比起初中实在是又多又难,我也不是总有时间和黄少天聊天。
像是要给新入学的学生一个下马威,高一的期中考试尤其难,就算记熟了不少题型和知识点,我依然拿不到令我满意的成绩。然而不仅仅是期中考,哪怕安慰自己说只是没能适应高中的考试,我也没有办法忽视在班上只能算是中游的成绩。
明明已经那么努力地学习了,却还是有那么多的题目不会做。而与此同时,却有人能够上课睡觉或者玩游戏,仅仅扫上几眼课本就轻松地名列前茅。这样的落差,让我终于意识到高中并不是仅凭努力就能达到目标的。仿佛自虐般地,每天都强迫自己做完一张卷子,订正完看着70多的分数跑到厕所哭,然后第二天又循环重复这种做题、改正、痛哭的生活。我甚至感觉自己已经不像是在活着。
每天接到黄少天的电话或是收到信息,心情也不再是欣喜或甜蜜,匆匆敷衍两句就放下电话拼命一样地刷题,我想要证明些什么,却总也不能让自己满意。
然后终于有一天,在数学课上被点名了的我发现自己回答不出来。课堂上不安地站着的耻辱,还有众目睽睽下被老师训斥的羞愤,让这么久以来一直淤积着的情绪终于爆发了出来。
——我明明,已经这么努力了啊。
我破罐破摔地站了一节课,一下课就忍不住哭出来,无视了同学的安慰,我捂着脸从校门口跑了出去。尽管三中的学生在工作日出校门需要请假条或是走读证,可两样都没有的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从保安的拦截中逃出来的。
搭上了地铁又跟着人流走出了站,走着却发现好像已经到了沙面。离学校大概两三站远的小岛。
我只知道自己再也不想在那样的地方待下去,但是离开了学校走在街上却依然一样的茫然无措。
回家肯定是不行的,会被父母责骂。但是逛街吗?又有什么好逛的。
从小开始,我就一直在学习。学得好会得到表扬,学不好就要挨骂。我最擅长的事情是做题,而我也只会做题。可是现在我却发现,我其实一点学习的天赋都没有,一点都不聪明。我以前所有拿到的成绩,全都是用时间堆积出来的。
我还能做什么呢?
然后我接到了黄少天的电话。也对,每天他都在晚上吃饭前给我打电话,说些最近又进步的之类的话——好像不对,那好像是他很久之前才经常说的。他最近说了什么?我怎么好像从来没有留意过。
一接通电话就是黄少天兴高采烈的声音,噼里啪啦说着什么。
——我好像没听清。
倒是他听清了这头我哽咽的声音,紧张起来问怎么了是不是被欺负了之类的。
“我现在在沿江中路。”我抬起头来看路牌,模糊看到几个字。
电话那头他一惊,追问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无论他说什么我都只重复这一句话。我也不知道为何自己那么奇怪想叫他过来,也许是觉得一个人太难捱,又或许是不甘自己那么难过而他却还是一副兴高采烈的模样毫不知情,想要多拖一个人下水。
“你站那里别动!我很快到!”他咬牙叫出这么一句,挂断了电话。
我松了口气,却越发觉得更难过。
沙面的沿江中路,这条路非常符合“灯红酒绿”的定义。我才发现自己从来不知道G市居然还有这样的地方,几步路一家酒吧,音乐声大到路的对面都能听清,灯光闪得刺眼。
而另一边紧靠着江的对面,却又是另一番模样。三三两两卖着各种炸物和小玩意儿的摊贩,在江边散步的情侣,坐在人群中弹着吉他的流浪歌手,唱着没听过的粤语歌,歌声和人一样落魄。
然后是一个人靠在路边石栏上的我。
黄少天到的不算快,从蓝雨所在的天河区到沙面至少也得近一个小时。
这段时间我好像想了很多,然而回想起来却都不记得到底想了什么。倒是情绪平复了些。
然而看到慌慌张张从出租车上跳下来的黄少天,眼泪又忍不住哗地一下流了下来。
“到处乱跑也不要来这种地方啊——”他一边手忙脚乱地给司机掏钱,一边嘴里念叨着,然而一抬起头就好像卡了壳一样停了下来,“你等等……”也许是我哭的样子实在太丑,才几秒的时间就弄得一脸乱七八糟。
他方一关上车门就被我拦腰抱住,身体一僵又要开始嚷嚷:“你怎么了——”
我把脸埋在他胸口感到他发声时候胸腔的震动,忍不住越哭越凶:“……好累啊……我真的、真的不想再学下去了……”
我一边哽咽着一边说,倒也把事情说了个大概出来。他一脸难以理解却还是小心翼翼说着别哭把我拉到人行道上。
也没听清他到底说了什么,我一个人发泄般地哭了不知多久,才慢慢消停下来。
黄少天递给我的一张又一张的纸巾,全都被我擦完眼泪之后揉成一团攥在手上。他在我眼前晃晃手,问我:“好点没?”然后掰开我的手指握着握在手里,另一只手把纸巾团隔空扔进垃圾桶。
哭过之后反倒冷静不少,想到刚刚的蠢样,我很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他松了一口气,拉着我沿着江边走,边走还边拿了一只烤红薯塞在我手上:“你还没吃晚饭吧,等等去吃点什么好了——这附近我来过几次的。”
我看着他语速特快地和卖红薯的小贩讨价还价,把三块的红薯压到两块,才心满意足地付了钱在店主絮絮叨叨的抱怨声中离开,这样诙谐的场景让我忍不住笑了出来。一直握着湿掉的纸巾的手也逐渐暖了起来。
黄少天再三确认了我没有再哭的打算,转而又很苦恼地说:“哎呀总算是不哭了,一看到女生哭我就没办法……怎么办才好,你还是别哭了吧。”
我又忍不住被他逗笑一次。
然后他带着我走过一个天桥,居然又走回了我下车的地铁站附近的广场,去一家看起来好像是专卖面包和意面的店吃梳乎厘。
刚出烤箱的梳乎厘味道很好。这种一下子就会塌陷的甜品吃的时候必须得专心致志才行,于是我们都没顾上说话,尽量吃得很快。我抬起头,看见他专心致志地把一勺蛋奶酥放进嘴里,不知为何有种非常柔软的心动。
然后黄少天吃完一勺抬起头来,恰好撞上我还没收回去的目光,又开始一边咀嚼一边含糊不清地喋喋不休起来:“你看心情不好的时候吃点什么就好很多了,你不要把自己逼那么紧嘛。高三之后才是高考,你还有两年多的时间呢。我是没办法帮你什么了,不过你难过的时候叫我就好啦,好像今天这样,我会去找你的。不要哭啊,哭了会变丑。”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又抬起头飞快地看我一眼:“还有,晚上的时候不要一个人去沙面那种地方啦,特别是女生,很危险的。……没注意到路瞎走的也不行,嗯……不叫上我也不行。”
我看着他几乎要挡住眉毛的栗色刘海,和他装作很认真地吃着甜点其实不住偷瞄的样子,突然就觉得没有什么事情是无法忍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