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坛》优伶史

6、第 6 章

　　和好了也有和好的别扭。苏松和梁成功两个人这半年来关系不太好的样子是被大家都看在眼里的，一下子就恢复之前那样和和睦睦欢欢乐乐的样子大概谁都会吃惊。再加上俩人回到排练室的时候周围人都小心翼翼不敢大声说话的样子，苏松决定要从长计议，免得大家以为这俩人是在发神经。梁成功看不懂他的眼神里面的暗示，大大咧咧的坐到苏松和同公司写手的桌子边。人家俩人讨论台本他也插不上话，就瞪着双贼兮兮的小眼睛看苏松。

　　苏松被看得心里发毛，无视这个目光没一会儿就放弃了，抬下眼睛瞄一眼梁成功，“你要干什么。”“啊？不干啥啊？”“你为什么要坐在这里…”梁成功楞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伸手拨乱了苏松的头发，起身又坐回了自己之前一直霸占的那个角落，和别的同学闹了起来。

　　转眼毕业演出这一天，舞台助理大概也是这些天陪着这些人，太过劳累，竟然睡过了头。七个人前一天通宵，然后公司那边说会让助理开车来接他们，结果到了约定的时间也没看见车过来。几个人连番打电话，才把人给叫醒。可能也是受够了他们没完没了的折磨，助理在面对“这么重要的日子怎么可以迟到”的质问的时候，一下子就火了，甩过来句“能去就去，去不了拉倒”就挂了电话。

　　几个人一下子傻了眼，再往公司里面负责人处打电话，只交代他们自行过去就好了。估计人挂了电话肯定心里想了句：都这么大人了，这点事情都解决不了。

　　可是这些天天天在外吃饭，七个大穷鬼几乎是一分一毛地算计着伙食费过的。剩下的钱够不够打车钱都不好说。打了车到地方的时候，梁成功一个人满剧场地找来了他们学校一个认识的负责人，让人家帮忙垫付了车费。负责人没直接说，但是拐弯抹角地抱怨他们就知道占便宜。人穷就会志短，又是没什么地位的新人，大家脸色都不太好看，但是又没法当即反驳。

　　负责人唠唠叨叨一路，带着他们进后台准备。梁成功忍了又忍，终于没忍住，“又不是要欠你的，明天就还，别墨迹了。”负责人瞬间被噎住，脸色不善，撂下一句：“好自为之。”就离开了。几个新人在一个屋子候台，那个负责人离开之后瞬间大家都舒了口气。几个人上前拍了拍梁成功的肩膀“说得好。”然后给他一个大拇指。

　　苏松一方面觉得梁成功说得好，一方面又担心这种态度会给他们俩带来不良的影响。别的同学当然没什么，事情跟他们无关，梁成功是替他们出头。那个负责人要是真使坏给穿小鞋，他们俩也是有的受。

　　他们一大早来，是要先彩排。因为请的大牌比较多，时间上统一不了，再加上大家都是单元形式出现，互相不会有影响，所以正式的舞台彩排也就是这一天。白天彩排，晚上正式演出。几乎所有的工作人员都是第一次见。

　　过来交代他们流程的是一个副导演，由当初的一个负责招生的公司人员带来的。这个负责人是第二次见面，根本算不上是熟人，然后带来个第一次接触的导演，大家的神经瞬间紧绷了起来。一人发了张流程表，很简单，可能比观众手里的节目单就只复杂一点，有工作人员的信息，突发状况找谁，谁给他们计算上台时间。副导演离开席位一段时间后带了两个工作人员过来让他们认脸，介绍说这就是到时候指挥他们的工作人员。

　　人在极度紧张的状态下，脑子都一片混乱，苏松此时甚至觉得面前两个工作人员，一男一女，长得都一个模子，都是面团子揉出来的，根本看不清五官。俩人离开后他就立马啥都想不起来了。这是苏松自从幼儿园受辱以来第一次登台演出。其实他已经记不起来当时的情景了，但是那个站在舞台上哭的小小自己就像是被剥离在外，一个劲儿在眼前晃。

　　他之前不知道自己原来创伤后遗症这么严重，说起来这还是梁成功的错。

　　七个人是一个单元，两个相声一个小品，被安排在中间的位置。节目单上一共排了十六个节目，他们的顺序在七到九位。也是公司争取来的，排在太前的位置观众们情绪还没被调动起来，不容易产生笑果，排在太靠后的位置他们又不太够格来做压场，周洋为了给他们争取跟别的经济公司唇枪舌战了很久。他很重视这些人，之前去看他们的彩排也觉得还不错，所以尽了力。

　　周洋自有考虑。他是个商人，但也是因为喜欢搞笑这个行业才会用心地投资和经营。这七个人他是准备都签下的，这场演出就是为了给他们的出道造势。搞笑行业不比演艺圈别的行业，出道就有很多机会在大荧幕或者小荧幕露面，迅速扩大认知度。搞笑行业现阶段还是得靠在场子里多进行现场演出，才能积累知名度，到一定程度之后再想办法走电视明星的路线。

　　彩排上午一次下午一次，中间有很长的等待时间。台本是自己改了一遍又一遍的，上了台到是不至于忘词，但是苏松整个人感觉都是飘着的，说台词说得超级快，就好像一秒都不愿多在台上呆着似的。之前讨论的这句话要和这句话之间停顿长一点时间，说这个词的时候要强调所以拉长音什么的全都被他无视了。

　　导演也不知道想什么，一次都没叫停，这个单元怎么弄好像他都无所谓。下午的第二次彩排的时候，苏松继续用他机关枪般的语速向外倒台词。梁成功突然停了下来，静静地看着苏松。苏松根本没在看人，眼神四处飘，梁成功都停了好一会儿他才意识到。回过头，就看见梁成功正盯着自己看。苏松瞬间忘记了自己还在台上，傻愣愣地问：“干嘛？”梁成功见他视线终于有了焦点，伸手掐了掐他的脸：“还以为你魂儿都没了…嘴巴快得跟机关枪似的，突突突，把观众席打一排枪眼儿”

　　台上灯光打得不算太足，能看见坐在第一排的工作人员都一愣，然后笑了出来。导演原本正盯着台本看，此时也抬了头，拿过了助理递过来的麦克：“紧张啦？别介，没事。突突我们好说，突突观众事情就大条了的。”导演用这种语气说话，紧张备场的气氛一下子就缓和了下来。

　　梁成功按下苏松的脑袋，给导演组的鞠了一躬，然后问：“对不起，我们可以重新来一遍么？”得到了首肯之后，两个人又从头重新表演了一遍。虽然这还不是苏松的最佳状态，但是比起之前语速快得根本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是好多了。

　　下台的时候在后台幕布的工作人员有几个上前，又是给糖又是鼓励的，要他们俩不要紧张，第一次上台谁都会有些不适应。还有人过来特地夸他们说他们俩的段子很有趣，不要有太大压力。

　　刚刚导演开的那个玩笑，一定程度也缓和工作人员紧张的神经。这一场算不上什么大戏，但是有好多大牌来，工作人员出错的话在各家公司高层眼里都不会好看，所以都有些紧张。再加上导演是个不会关怀工作人员的人，虽然不会当场撕破脸骂人，但是要求很高，也不太爱笑。从舞台布置那天开始工作人员之间就不太有笑，板着脸板好几天，任是谁也不会心情太好。

　　苏松依旧觉得自己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脚使不上力气，发虚。但是比起之前在休息室就觉得自己心脏跳得马上就要蹦出胸口好多了。据说人的一生，如果是自然死亡，心脏跳动的次数是一定的。苏松这一整天的心脏跳动频率都高得惊人，集中不了思维的时候就在瞎想，要是以后每天就干这种需要上台的工作，一定会减寿。

　　随着正式登场的时间临近，休息室越来越安静。上午还有着的那点玩闹的气氛消失全无。都是第一次面对那么多观众，说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时间越近越觉得紧张。不停地喝水的，隔三分钟就要去上趟厕所的，本来不想上厕所但是被勾引得也不停上厕所的，绕着桌子不停转圈的，呼吸不稳一直在大喘气的。整个屋子里的人都紧张得像是要炸掉了。

　　后来公司的工作人员来敲门的时候屋里面几乎所有人都下意识地从椅子上跳着站了起来。工作人员后面跟着的是周洋，看见屋子里的人齐刷刷地站一排也是一愣。回过神安抚了他们几句说不要紧张，又交代他们接下来要去挨个拜访行业里的大前辈。

　　今儿来彩排的都是些生面孔，真正的忙人红人根本没时间彩排。踩着正式演出的时间点过来，演完就没影了。所以真正的大拿都是这个点才到。周洋带着这七个小崽子，挨个休息室去敲门，问候一声前辈们，争取混个脸熟。

　　拜访完最后一个休息室的时候，苏松差点跳了起来。那屋子里坐着的是他最喜欢的一组相声演员，之前无意中看见过他们在北京电视台的表演，之后就奉那两人为偶像。他不太记名字，只记得人家的长相，所以之前看节目单的时候没对上号。看见偶像的瞬间他就哑巴了，嘴也合不上。从休息室退出来之后就捂起了嘴，发出了尖叫，转着圈跳了几下。梁成功看神经病似的看了他几眼，“稳重。”

　　屋里坐着的那两个人饶是梁成功这个没什么时间看电视的都知道，李谷川和章稔，最近很有人气的一组。就是不知道苏松为什么会激动成这个样子，之前从来没听他提过他喜欢那俩人。

　　这倒是转移了苏松的注意力，比起上台，看见了偶像更让他激动。李谷川和章稔也是最近签到了他们的公司的艺人。但是毕竟是明星和还没出道的学徒，即使同属一个公司也没什么机会见面。苏松之前也想过，要是入了这行，有机会总有一天能见到那俩人，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让他给遇见了。此时他的心态就跟那些追着偶像明星身后跑的小女生似的，偶像出于礼貌直视着眼睛说了句你好，瞬间就觉得世界都光明得晃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