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阡陌》半眸

4、（四）

　　（四）
　　地牢设在假山后的一处密道下，还未深入，扑鼻而来的血腥之气已叫子影深深的皱了眉头，待走到顾墨所在的牢房时，子影瞳孔猛然收缩，差点忍不住当即要了庄尤性命。
　　顾墨手臂高垂挂在梁上，脚下悬了重重的铁饼，所有的重量都只能靠两条手臂支撑，绳索已经微微嵌进肉里，有些可疑的血迹蜿蜒的自手臂上流下。两边肩胛被一根铁链从左至右贯穿，铁链的两端插在两个火盆中，此时火盆里并没有燃着火，但借着微弱的油光，可以清楚地看到铁链周围的皮肤上可怖的灼烧痕迹。他的衣服已经不复存在，破碎的布条带着深黑的颜色挂在身上，遍体鳞伤！
　　庄尤看到子影苍白的脸色，不由问道“萧兄可是身体不适？”
　　此时牢内的狱卒方注意到二人的到来，不由分说的抄起身边一桶盐水泼在了顾墨身上，没有预料中的嚎叫，顾墨只是轻轻呛咳了两声表示他已经清醒。
　　子影轻闭下眼，再睁开时已经波澜不惊，辨不出情绪。清冷的声音在空旷的地牢里回响“庄主都已经用了这般手段，仍旧什么也问不出，子影怕是帮不上什么忙了，咳咳。”
　　被吊着的人仿佛布袋一般毫无所动，只在听到子影的咳嗽时不由的抬头看了一眼，恰巧与子影对视，微微皱眉，眸中清亮，却含了关心。
　　这家伙，这种时候竟还有心思关心自己……子影一阵苦笑，无奈的摇了摇头转身，对庄尤道“这种地方实在是不易久留，子影身体有些不适，怕是要告辞了。”
　　庄尤刻意当着子影的面吩咐狱卒处理掉刺客，见子影听得真切，却无动于衷，心下稍稍松了戒备。
　　待庄尤吩咐完了，子影便跟着他一起走出地牢。
　　“听闻萧兄弟也是自小身体落下了毛病，不能习武，怕是没见过这样的场景，是庄某考虑不周了。”
　　“哪里哪里，是小弟身子弱，不争气而已，咳咳，如此，子影便不再叨扰了，就此告辞。”
　　庄尤亲自送子影到山下，二人寒暄几句，子影便上了娇子离开，行不多时，娇顶突然一沉，娇帘被掀开，一个人影窜入，大喇喇坐在了子影一旁的位置上。
　　子影微微一笑“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无碍。”来人是顾墨。
　　“刚刚明明听庄尤那厮说要将你处死，你倒是跑得快。”
　　“哼”顾墨冷哼一声，甚是不屑。
　　子影自然也只是当个玩笑开开，余光瞥向顾墨，见他已经换了一身还算整洁的衣服，想是不知从谁身上扒下来的，遮了一身刑伤。子影知道，顾墨平时杀人，但凡衣服上沾了血迹都要扔掉，这样的人，如此委屈，不过是为了自己。
　　“阿墨，其实你不必这样，子影一样有办法。”
　　顾墨偏了头，淡淡回“不过大意。”
　　一道明显的鞭痕自顾墨的耳后延伸到脖颈，那人浑不在意，子影却是不忍再看，微微撇开了头。一向沉稳的人，第一次有些生气“阿墨，我替你报仇吧。”
　　淡淡凉凉的声音自子影口中流出，顾墨一愣，如墨似的眼睛看向子影，见他看着窗外失神，便知道子影心里想的是什么了，重重的哼了一声以做回答。
　　子影被这夹杂着明显怒气的声音换回了神，转头看向顾墨，一勾嘴角，无奈的笑了。他怎么就忘记了眼前的家伙是个信马由缰，俾睨天下，洒脱到肆无忌惮的家伙了呢。百兽之王何与蝼蚁相争，自己说要替他报仇，怕是小看了他吧。
　　一路上二人再是无话，娇子进了洛阳城，快要到萧府的时候，子影淡淡开口“阿墨，别跟我回去。”
　　顾墨挑眉。
　　“有些事不想让你看到” 子影微垂了下眸，转头看向顾墨，再抬起时仍旧挂了浅浅的笑“给我留些面子。”
　　顾墨起初还不大明白子影的意思，但看了眼外面的天色，便瞬间明了！
　　今天是萧靖之规定的三天期限的最后一天，而子影，什么都没带回来！
　　顾墨微微握拳，面沉似水，如墨的眼睛在这夜色下亮得惊人，这是杀人的前兆，顾墨生气了，子影知道。
　　“求你”子影轻轻地说。
　　充盈的杀气瞬间消散，仿佛刚刚的一切都只是幻觉，顾墨表情阴冷，凝结成冰。子影很少求他，却总在萧靖之和萧桢的问题上屡屡退让。同样运筹帷幄，一身傲骨的人，如今被磨得一点脾气都没有，尊严尽输！
　　顾墨没有资格指责子影，要放手却也做不到，才形成了如今的相处模式，他只恨自己太过无用，这个天下，他只拿一人没辙，便是子影。
　　一阵清风吹起了娇帘，原本两人的娇子只剩下了子影一人。他轻轻的闭眼靠在娇板上，累了倦了，这身体就算撑得住所有，心，却不知道还能撑到几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