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阡陌》半眸

3、（三）

　　（三）
　　御龙江上，一艘商船正悠闲的随波而行，少年手捧暖炉，膝上盖了层薄毯，无聊的坐在窗边看着外面风景，没过多久，一人撩起帐帘而入，五官平常，只一双眼睛灼亮摄人。
　　“听说你身体不适，皇上特意让我带了些补品过来，看来是多余了。”那人寻了处地方坐下，一点也不客气的给自己倒了杯茶。
　　少年收回视线，清浅一笑，正是子影。
　　“子影腿脚有些不便，失礼了，苏大哥不要介意。”
　　苏瑾这才一怔，起身走到子影身边，弯腰捏了捏子影的膝盖和小腿，“老爷子又罚你跪？”
　　子影表情不变，额头却渗出来层薄汗，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再这么下去你腿可就要废了，大罗神仙也救不了！”苏瑾面无表情道，又走回座位旁继续饮他的茶。
　　过了半晌，子影不着痕迹的岔开话题“皇上那边预备几时行动？”
　　“十日之内，一网打尽。你那边呢？”
　　“三日内，庄青岩必死无疑。”
　　“三天？”苏瑾一挑眉，“顾墨都出手了，你还真是谦虚。”
　　子影淡淡一笑。
　　“老爷子那边呢？你就打算这么一直瞒下去？”子影替朝廷办事的事儿，萧靖之并不知道，凌霄门打开门做生意，官商互通是常有的事，他只当子影是为了上下打点，未作他想。
　　“先瞒着吧，还不是时候。”一歪头，子影打趣道“怎么，操劳我一个不够，还偏要带上家父么？”
　　“哼”苏瑾冷笑“怕你再这么折腾下去，就没命替朝廷办事了！”
　　子影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随即一抬眉“啊，你们也知道太强人所难了？”
　　苏瑾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他。子影也不在意，耸耸肩，继续看着窗外单调的景色发呆。
　　“对了，这次的事要是成了可是大功一件，渊说让你想想要什么赏赐。”柏渊是当今皇上的姓氏，如此称呼，怕是换个人就要掉脑袋了，苏瑾却是随随便便的叫了出来。
　　子影认真的想了想“这回倒是真有样东西想让他赏我。”
　　“是什么？”对于赏赐，子影一向不甚关心，如今真提出了什么他想要的，苏瑾反倒是起了好奇心。
　　一下下拨弄着手里的暖炉，子影看着窗外不知想什么，有些走神，过了会儿突然问道“听说江南水乡的景色不错，苏大哥可去过？”
　　知道子影是有意岔开话题，苏瑾倒也没介意，反是回道“去是去过，景色确实不错，只是太过安逸了些。”
　　“安逸，不好么？”子影淡淡问道。
　　“人各有志吧，一身才智武艺荒废在煮饭烧柴上，不觉得太浪费了么？”
　　子影微垂了眸子，看不清表情，淡淡道“也许吧。”
　　苏瑾直觉有些奇怪，刚要追问便听子影问道“气魂丹还有了吗？”
　　“什么？！”苏瑾一惊“上次我给你的可是一个月的量，这才过了几天？你该不会是偷偷瞒着我多吃了吧？”
　　苏瑾眯眼危险的看着子影，子影倒是大大方方让他看着，一边道“不过是随便问问，苏大哥也太敏感了。”
　　苏瑾仍旧不放心，一字一顿警告道“萧子影，别的大夫怎样我不管，我苏瑾最讨厌的就是不听话的病人！你，最好别让我逮着！”
　　子影微笑“是是是，神医都这样说了，子影岂敢。”
　　“最好如此！”苏瑾一脸怀疑的看着子影，却一丝破绽也没看出来，只得悻悻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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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回到府上子影便收到了飞鸽传书，青龙帮那边出事了。
　　庄青岩已死，但青龙帮却没如子影预料般的出现慌乱，有人封锁了消息，并且将本该如一盘散沙般混乱的青龙帮聚了起来。更重要的是，顾墨失踪了。
　　子影一下下轻敲着面前的桌案，顾墨不会无缘无故失踪，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顾墨在他们手上。
　　将手中的纸条扔进火盆，子影仿佛对着空气说道“带着东西，我们走趟青龙帮。”
　　青龙帮的总坛设在城西的一座山上，不过一日行程，子影一行人在第二日晌午到了，如子影所料，他们并未受到任何阻拦便到了青龙帮的正厅，德礼堂。子影带的人不多，压货的伙计被全部留在了山下，只有两人随跟着他进了正厅，有人为他们斟了壶茶，说了句久候，再无人问津。
　　两人是子影的侍从加影卫，自进门后便一直跟在子影身后戒备，待斟茶那人退出，二人心照不宣的对视了一眼，都默默的将手放在了腰间佩剑之上。
　　子影明白他二人动作的原因，别说他们两个武功高强的人，就是一点武功不会的子影都能感觉到周围不同寻常的气息，怕是有不少人埋伏在了这屋子周围，伺机冲进来要了他们三人性命。
　　子影装作不知，拿起茶壶倒了杯茶，悠闲的喝了一口，赞道“好茶。”随即轻轻一笑对二人说道“你们也坐下来尝尝，这么好的武夷岩可不好见。”
　　二人对视一眼，彼此明白了子影的意思，没有人会为了将死之人准备如此好茶。青龙帮知道子影会来，却不知道他的来意，因此警惕需有，但也存了示好之意。二人虽未真的坐下来饮茶，却松了一身戒备，只垂手站在子影身后。
　　一壶茶水喝得将尽之时，德礼堂的门被总算被人推了开来，是个书生模样的人，看似柔弱，但一双眼睛却透露着阴险。
　　子影淡淡一笑，起身“凌霄门萧子影，多有叨扰了。”
　　“哪里哪里。得萧兄前来是我庄尤的福气。”那人挂着副假笑，几步走到与子影并齐的一张椅子上坐下，伸手“萧兄请坐。”
　　子影坐下，想起这人刚刚的回话，略带疑问“庄尤庄兄弟？”
　　那人回道“正是。”
　　“不知庄兄弟与老庄主是？”
　　“是家父。”
　　子影微一挑眉“哦？倒是没听说过老庄主还有子嗣。”
　　庄尤面不改色，微微一笑“我自小体弱多病，家父便将庄尤送至寺庙静养，如今听闻噩耗方才赶了回来，萧兄弟未曾听过倒也正常。”
　　“原来如此。”子影泯了口茶水，“令尊之事实在突然，还望庄兄不要太过伤心介怀。”
　　“萧兄无需安慰小弟，生死由命富贵由天，庄尤想得开。另，家父做的事，庄尤也是知道的，逆天之人当得天诛，萧兄说是吗？”庄尤笑容不减，却未达眼底，盯着子影，仿佛想要将他盯穿。
　　何为逆天？又当由谁来诛？青龙帮起义的名头便是“诛天”，子影不傻，知道庄尤是在探自己的底，想必他带来的东西庄尤已经早早让人查验过了，子影心里有数，故意喝了口茶才道“庄兄弟，咱们明人不说暗话，看到子影带来的东西，你还不明白么？”
　　庄尤微微一笑“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家父的事犹在眼前，恕庄尤不得不多份心思啊。”
　　“庄兄所言甚是”子影恭维一句，接着道“庄兄久居山林，与世隔绝，怕是不知道，方圆百里的武器作坊已尽数归凌霄门管辖，若子影没有诚意，只需静观其变就好，何必费这些功夫连夜命人打造了四箱武器送来？并且，还有千余□□尽在锻造之中，庄兄若不介意，这些东西便都是你的，小弟分文不取，只为交庄兄一个朋友，如何？”
　　庄尤眼前一亮，子影说的事并无虚假，武器一族属萧家独大，这事他不是不知道，只是庄青岩被杀后，他们不得不倍加小心，抓来的那个杀手守口如瓶，他们不能确定是不是子影派来的人，但又不好直接得罪凌霄门，因此留了后路，看来总算有所收获
　　若单单只是武器，诺大个青龙帮想要弄来些也不是做不到，顶多多费些力气，但□□就不同了，凌霄门有他们一脉相传的机括制造技术，可不是一般小门小派比得了的，更不要说，子影还分文不取！
　　庄尤虽动了心，却也没得意忘形，压下心上激动，道“说句不好听的话，萧兄弟别介意。自古听闻逢商必奸，许是不见得绝对，但至少不会做亏本的买卖吧，不知萧兄弟如此作为，所图为何？”
　　子影淡淡一笑“子影身子弱，既做不成武将，也没有什么报国之志，不过会些经商的本事，但朝廷却也要横加阻拦，武商一脉怕是要尽数废除，归朝廷管制。子影经年虽攒下了不少积蓄，但偌大个凌霄门花销也不在少数，不瞒庄兄，若是重新寻个买卖来做，怕是连本钱都拿不出啊。子影不为其他，只希望有朝一日，庄兄大事得成，记得给小弟留一口出路，多多关照则个。”
　　庄尤点着桌角略加思索，不久前，确实有消息自朝廷流出，说是新皇新政，要收缴所有武器盐商，以后未经朝廷批准而贩卖者皆当严惩，这一消息传出，确实激怒了不少商贩，也就是说，现在的买卖越大，等法令颁布之时也就输得越惨。凌霄门首当其冲，自然好不到那里去。
　　原来如此，庄尤心下松了一口气，悠然道“好说好说，新皇不顺民意，老百姓们早就怨声载道，如今萧兄出了这么大力，兄弟们自会记着你的功劳，又怎么会少了你的好处呢！”
　　“如此，便烦劳庄兄弟挂心了。那批□□，三日后小弟自会派人送来。”
　　“不急不急。”
　　二人又闲聊了会儿，子影找准时机，状似无意的问道“听说刺杀老庄主的凶手已经抓到了？可是问出了什么端倪？”
　　庄尤的表情瞬间一冷，紧盯着子影“萧兄如何这般关心刺客一事，莫非是与那刺客有什么关系？”
　　子影暗道声糟糕，没想到这人戒心如此之重，表面上却形不于色，微微一笑“庄兄说得哪里的话，莫不是还在怀疑小弟？只是想着，这人毕竟是混在了萧某的押送队里，害得萧某被庄兄误会，差点坏了小弟大事，有些不甘罢了。”
　　“哦？萧兄也别怪庄某多疑，毕竟兄弟们干得可是掉脑袋的大事。”
　　“是是，小弟明白。”子影垂了眸，掩起心中所思，拿起茶杯轻捻杯盖。看来想要带顾墨走是有些困难了，如何能让他知道自己来过呢？那个傻子，若是不知道自己来过，怕不知道还要多吃多少亏！
　　以顾墨的身手，被抓几乎是不可能的，即使失手了，也该是在庄青岩死前暴露被抓，为什么明明完成了任务却还是落在了青龙帮的手上，子影只能想到一个结果，那就是，顾墨是故意的，他要引自己过来。顾墨知道，一旦他失踪，自己定会第一时间追查，那么，也就会第一时间察觉到青龙帮有问题，因此这个龙潭虎穴他必须要闯，并且要闯的出师有名。
　　这个傻子！
　　子影喝了口茶，平复了一下心中情绪，放下茶杯，忽听庄尤道“萧兄弟的不甘心，庄某也不是不明白，想是口恶气没处出吧，不如庄某带你去见见这人如何，也许萧兄弟能替我问出些新鲜东西！”
　　无论是不是试探，子影要是一再推脱反倒是显得假了，机会难得，他泰然一笑“也好，如此就劳烦庄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