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云间》七色流光

6、（修改）第六章 沈家

　　沈自源下了朝回到家中，就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向了沈老太爷的所住的正院。沈老太爷生性喜静，连国公府都是避开了繁华地段选了京中一处偏地建的，平日里也喜欢在书房里呆着，书房门也经常都是关着的……可如今，老太爷书房的门却是半开着……看来老爷子早就在等他了。
　　“父亲……儿子回来了。”沈自源硬着头皮推门进去。
　　沈老太爷正看着书，见他一进来，枯皱的脸上带了一丝喜色：“回来啦？可把瑾儿带回来了？”
　　一听瑾儿两字，沈自源眉头一皱，心中踌躇着该如何阐述。
　　“他人呢？”沈老太爷左望右望并没看到宝贝孙儿的身影。
　　沈自源碾磨着牙关不知道怎么开口，而沈老太爷的视线也越发凌厉起来。沈自源叹了口气，顺势跪在地上：
　　“儿子无能，没把侄子带回来。”一想到今日朝堂之上，怀瑾的态度他便不觉气闷，可如今怀瑾已是炙手可热的云麾将军，李靖亲信，他也不能再像从前那样作为了。
　　沈老太爷看着沈自源伏跪的样子，刚刚还有些热度的声音瞬间转冷。
　　“怎么回事？”
　　老太爷的声音听起来还算平静，沈自源微微抬头，解释道：“父亲不是不知当年怀瑾被陆氏恶言挑唆离家出走，家里也没有及时去把他找回来，恐怕他心中也是有气的。再加上这么多年未见，感情也淡薄了不少。儿子和三弟好言相劝，他也不肯听，竟在皇上面前声称与沈府有不共戴天之仇，皇上又因为他是功臣偏帮于他，但儿子谨记您的教诲仍然好意规劝，可是他如今已是李靖麾下一员，李靖也在此事上插了一脚……儿子担心因此与李靖交恶，所以……想先回府与您再将此事从长计议。”
　　“李靖？”沈老太爷的眼睛眯了起来。
　　沈自源伏着头，余光扫过沈老太爷意味不明的神情，又道：是，怀瑾如今已是李靖亲信，立了不小的战功，如今加官进爵，品级也已不下于儿子，若是李靖横加干涉，儿子只怕……”
　　若说之前听说怀瑾入伍，沈自源还巴不得他死在战场上，可如今他竟带着军功回来那就不一样了，要知道如今武将当道，沈府向来缺少这层关系，若是怀瑾回来，沈家在长安的地位必然水涨船高，文武两条管道皆是有他们沈家一脉，到时候哪怕是长孙家也要卖给沈家几分面子了。自己虽说当年为贪图爵位想要赶走二房，可如今时局不同了，陆怀瑾对他恨之入骨他岂不知？若是陆怀瑾依旧带着外姓，迟早有一天对他刀剑相向，可若是他回了沈府认祖归宗，自己就是他的大伯，他那时候要对自己动手可就要看他受不受得起天下人的悠悠之口了，当然沈老国公的爵位他沈自源依旧志在必得，他倒是不怕陆怀瑾回来和他争抢了，这么多年他在沈府的势力早已根深蒂固，陆怀瑾回来后不过是瓮中之鳖，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中。
　　“哼，李靖算什么东西？”沈老太爷一直自诩两朝元老，当年又在夺嫡之中立有大功，除了当年那几位老臣子，其余人他一概不放在眼里。
　　“是，李靖自是比不过父亲，只是他刚立大功，若是儿子在朝堂上对他不敬，岂不是让皇上面子上不好看？”沈自源说完，心中却是暗自嗤笑，都什么时局了，如今皇上登基都已二十余年，谁还记得二十年前那点子功劳？如今沈老太爷因年事过高退离朝堂，手上早就没了实权，这些年来要不是自己辛苦操持，沈家在朝中的地位才算是没有衰落。
　　沈老太爷拄着拐杖在屋里来回踱着步，似乎在思考着对策，半晌，他转头对沈自源说，“今晚我亲自去找瑾儿，你去备马车！”
　　似是没想到老太爷这一出，沈自源略一怔愣，连忙应了下来。

　　………………
　　夜色撩人。怀瑾正在书房里仔细研究着一张很旧的地形图，眉头紧紧锁起，不时用笔在图上圈点着。就在此时，房门被推开了，明晖探头探脑地走了进来。
　　听见响动，怀瑾头也不抬地说，“我不是说了今晚不需要任何人伺候吗。”
　　明晖看了一眼全神贯注研究地形图的怀瑾，咽了咽口水，两只手绞着衣袖，头都要埋到胸口了。
　　察觉到异样，怀瑾抬眼看了看明晖，低沉道，“怎么了？”
　　明晖不敢直视怀瑾，声音像蚊子叫一样说道：“将军，沈老国公来了，说，说想要见您。”
　　“然后呢？”明晖从小就跟着怀瑾，他如今这幅样子肯定是出了什么事。
　　“然后……他、他带来的人已经把府上的侍卫全部……全部挟持了……”明晖越说越小声，觉得非常相当以及极其的丢脸，因为这些侍卫都是他选的，当时看着一个个挺能耍把式的，谁知道一到关键时候这么没用。
　　怀瑾深深的看了明晖一眼，将手中的地形图往他身上一扔，拂袖而去。明晖要命地接住那张地形图，轻手轻脚地在桌上放好，忍着脚软，跟着跑了过去。

　　此时怀安正在房里看着几本史书，她所处的时代是唐朝的平行时空，有许多历史细节已经不太一样，为了不出现什么问题，自她能认全唐朝文字之后便会找机会多看看史书，正当她看得疲倦打算早点休息时，忽而听到院子里的动静，忙放下书，往窗外望了望，就看见怀瑾匆匆走过和明晖屁颠屁颠跟着的身影。
　　明晖又闯什么祸了？怀安觉得奇怪，想了想还是带着云暮跟了过去。
　　当怀瑾到得将军府大堂时，一眼望见一干身穿将军府服制的侍卫都被绑了起来。他眉毛挑了挑，又回头“深深”的看了明晖一眼，吓得明晖向后退了好几步。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气定神闲地坐在将军府大堂的雕花木椅上，一手捋着长长的胡须，一手拿着拐杖，待看到怀瑾时，一双因年岁已老而有些浑浊的眼像被吸住一般，定定地望着一身戎装的怀瑾，继而仔仔细细从头到脚将这个近十年未见的孙儿打量了一遍，满眼的慈爱。

　　“瑾儿啊……祖父可算是见到你了！”近十年未见的嫡孙此刻就在自己眼前，离开沈家之时还不到自己膝盖的孩童，如今已是身量颀长，英姿勃勃的云麾将军！沈老太爷心里又是欣慰又是心酸，缓缓伸出一双枯老的手，想要将怀瑾拉到离自己更近的地方。
　　怀瑾待见到沈老太爷时，也有一瞬的恍惚，印象中的沈老太爷并不是这样的清瘦，也没有那么多的皱纹……他视线下移，看到沈老太爷手里的那根拐杖，心中一刺，原先……祖父也并不需要拐杖，还常带着他骑马打猎……近十年的分离，看来祖父也过得不好……
　　“哥哥，发生什么事了？”随后跟来的怀安，将怀瑾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这位是……”怀瑾正要解释。
　　忽然沈老国公像着魔似的冲到怀安面前，死死捏着她的肩膀，“君儿！”
　　怀安完全一副状态外的神情，莫名其妙看着眼前的老人，想要挣脱，可是这老人将她拽的死紧，她根本动弹不得。
　　“你认错人了，她不是堂姐。”怀瑾连忙上前，使了个巧力将沈老太爷拉开。
　　沈老太爷一脸错愕的盯着怀安，“她不是君儿？”太像了，实在是太像了……
　　君儿？怀安心里默念着这个陌生的名字，方才怀瑾说不是堂姐……这个君儿，是怀瑾的堂姐？忽然她想起前些时日在临月阁被沈怀峥认错的时候，唤她长姐……这个君儿若是沈怀峥的长姐，那自然就是怀瑾的堂姐，自己长得和她这么相像吗？
　　“她是我的妹妹，叫怀安。”怀瑾又将沈老太爷不着痕迹的和怀安拉开距离，以免他再激动伤到了怀安。
　　“你妹妹？”沈老太爷神色一凛，方才眼中对于“君儿”的思念霎时烟消云散，一瞬换上了凶狠的神情，“她就是个陆氏留下的那个孽种？！”
　　这什么情况……刚刚还把自己当宝一样盯着，现在就成了孽种了……怀安顿觉有些消化不良。
　　“沈老国公请自重，这是舍妹，不是你口中的孽种。”怀瑾声音陡然寒了好几十度，看向沈老太爷眼神里的那份牵挂也不见了踪影。
　　“你……你叫我什么？”沈老太爷声音竟是有些颤抖。
　　“沈老国公夜闯将军府，不知所谓何事？”怀瑾避开了他灼灼的目光，视线冷淡地转移到了别处。
　　昔日母妹被驱逐，一家人饥寒交迫流落荒地的场景重新回到了记忆中，虽然沈自源是罪魁祸首，可若非沈老太爷下令，谁敢赶走母亲？作为自己的祖父的这段时光只存在于曾经，若他还要来伤害怀安，他断断不会留情。
　　“跟祖父回家！走！”沈老太爷拽住怀瑾的手，趁势就要拉他走。
　　怀瑾眉头暗皱，凭他这么多年战场生涯，倒是轻而易举就能挣脱沈老太爷，只是一个不慎难免会伤到沈老太爷，到底是血脉相连，他还不致做到绝情的地步。
　　在场的人，包括明晖和云暮都是知晓当年旧事的人，自然都不意外沈老太爷的举动，他们和怀瑾兄妹一样对于沈府都是深恶痛绝，当年他们被赶走后过的有多辛苦，若非方晏，只怕二房的血脉皆要命丧当场。云暮靠了过来，对她耳语道，“小姐，我看这沈老国公今日决不会善罢甘休，咱们得替将军想想办法，看看怎么把他赶走。”
　　怀安想想也是，怀瑾肯定不能对这老头动手，当务之急是他们来想办法把他赶走。
　　“你想到什么办法了？”
　　云暮奸笑一声，拽住明晖的耳朵，对怀安说，“这家伙刚刚告诉我，将军和李靖大人关系密切，若是我们将李大人请来，说不定沈老太爷能忌惮几分。”
　　李靖？怀安倒是也了解几分怀瑾与他的交情，只是，他家和沈家的纠葛能就这样让李靖知道吗？
　　怀安自是不知李靖早就知道了这些内情，否则也不可能在朝堂之上出言相帮了。
　　“……哎哟！”明晖死命摆脱了云暮的魔爪，可怜兮兮的揉着发红的耳朵，“小姐，李大人和将军是生死之交，定是能帮上忙的，赶紧去请吧！”
　　明晖虽然平时不着调总爱犯二，但是却是成日跟着怀瑾的，对于怀瑾的一些情况也比自己更了解，他既然这么说了，应该也不会有太大偏差，生死之谊，那真的非常深厚的情谊了。
　　怀安不再犹豫，对云暮道，“你现在就去请李大人过来，一定要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