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来蔷薇香》蔷薇色的海

19、Chapter.19

　　牧、子、迟！放开你的臭猪蹄！
　　左小蔷，你乖乖的，叔叔给你买糖吃！
　　顺了顺怀里女人的毛，牧子迟此刻笑得有几份欠扁。
　　左蔷此刻真的恨自己没有去学跆拳道。
　　依照她心中所想，他此刻已经被她过肩摔在地上了！

　　然而很奇特的，这两人脱离了肢体接触之后，平和地走到了小区超市。
　　牧子迟看起来比平时跟自己呆在一起的时候更严肃些，跟在人面前装X的时候比起来则不知道温和了多少倍。
　　从始至终，他就一直躲在他的LX里。看着他们一前一后地进了楼，看着那个他恨不能以身相代的男人匆忙地离开。一个电话打给他从回国后就一直聘用的私人侦探，大致情况他也就了解了。
　　他猜想，左蔷应该是知道真相的。
　　当他看见昏黄的楼道里她瘦瘦的影子的时候，他觉得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幸运的男人。
　　她的泪痕已经被擦拭干净，眼睛里的血丝却出卖了她。
　　他何其了解她。

　　超市是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营业员显然没有料到这么晚了还有夫妇会来买东西，见左蔷和牧子迟两人之间气氛怪异，不禁都将目光集中在这两人之间，实在是漫漫长夜太过空虚，需要点八卦来调调味。
　　货柜整理员小李仔细端详着两人，然后就再难将目光移开这对夫妇。
　　这男人身材颀长、器宇轩昂，女人眉目如画、气质忧郁，两人合起来就是俊男靓女，真叫一个般配。
　　然而真实的情况其实是这样的。
　　左蔷专注地排查着货柜上自己想买的生活用品，眼睛是眨也不眨。
　　雀巢二合一咖啡？来一包。
　　女人手疾眼快地将雀巢咖啡丢到身前的购物车里。
　　什么？！孕妇还想喝咖啡？！
　　男人将咖啡丢回去。
　　左蔷瞪他，他回瞪回去！
　　哼！
　　方便面来一包。左蔷自我肯定地点了点头。
　　你皮痒了是不是？!牧子迟用眼神表达了自己的愤怒，然后将方便面果断地丢了出去。
　　青岛啤酒来两瓶！
　　丢回去！
　　压缩饼干不错！
　　丢回去！
　　牛肉罐头要买的！
　　丢回去！
　　牧、子、迟！！！
　　终于忍不住吼了出来的左蔷，看了看自己身前空无一物的购物车，紧接着倔强地抬头看着身边这个不知死活的男人。
　　牧子迟被左蔷盯得一愣一愣的，很不自然地挠了挠头。
　　左蔷的眼底不是愤怒，而是一种卑微的祈求。
　　求求你不要管我，求求你，让我看起来正常一点。
　　我不愿做你们眼中的怨妇，我只想做原来的我自己。
　　似乎是读懂了她眼中的恳求，他的态度似乎软了下来，不再管她买什么东西。
　　两人间的气氛才又变得和谐起来。
　　“酱油要不要来一瓶？”他指着货柜上的酱油，桃花眼中是淡淡的兴奋。
　　“嗯。”左蔷点了点头，看了眼各色各样的牌子，“酱油要买原抽的比较好。”她探过身子去仔细地挑拣，就像一个最普通的妻子。
　　她因为弯着腰，将腰靠在了购物车扶手上，牧子迟看着她蹭在自己手边的腰，手背上感觉到她小腹处传来的温度，手几乎是一瞬间就酥麻了。
　　男人的眼里卷起黑色的惊涛骇浪，在黑夜中静静地吞噬着他的意志。
　　“这个！”她举着挑好的酱油朝他笑了笑，他还来不及收回眼中的墨色，就看到她皱了皱眉头。
　　她似乎是无意地用纤细的手指点了点他的眉心，眼中闪着婴儿般的好奇。
　　她的手指冰凉，在触上他的皮肤的一瞬间，牧子迟在心中低咒一声。
　　心猿意马、X火焚身。
　　“你怎么了你？怪怪的。”某个毫不知情的小女人还在继续做着点火的举动。
　　他堪堪避开她的手，不自然地咳了两声，算是应答。
　　左蔷只得咽了咽口水作罢。她好心关心他，不要算了，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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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看着她仔仔细细地挑选着生活用品，将购物车一点一点填满，购物欲望高涨得异乎寻常。
　　“这个好不好？”“这个牌子是不是质量更好一点？”“我觉得这个好划算啊！”
　　她一边向他询问、与他商榷，一边徐徐地往前走。
　　一直在笑，笑得好累好累。
　　他看着都累。

　　直到走到儿童玩具区。她的脚似乎被什么东西粘连在地上，怎么都挪不动。
　　她好奇地小心翼翼地把玩那些五彩斑斓的玩具。
　　想象着，她的宝宝出生之后，欢喜地拿着它们的样子。
　　想着想着，她的眼里填满了孩子般的欣喜。
　　“要不要买一个？”
　　这次却是他提议道。
　　他看着身侧的她，还有她明亮的眸子，一时之间，心变得那么柔软。
　　她却摇头，笑容苦涩。
　　她还有什么理由，将有关孩子的任何东西带进那间房子？即使只是小小的一个奶瓶，只怕在他眼里都是处心积虑。
　　眼看着她的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
　　他把她手上的玩具抢过来：“你不要给我！”
　　然后她的眼泪盈眶而出。
　　他站在她的侧面，将她柔弱的身子圈进怀里。
　　这个拥抱没有迟疑、没有小心翼翼、没有暧昧的温度，只有安慰，和如同亲情一般的呵护。
　　左蔷靠在他怀里，眼泪渐渐停息。他其实早在云南就知道自己怀孕的事了吧？她暗暗地想。
　　可惜有些人，无论你如何暗示，他都不懂。

　　那一夜，他陪她买了很多很多东西，跟在她身后拎进了她与段然的房子。
　　他克制着自己想要打量的欲//望，目不转睛地跟着她进了屋子。
　　进门处的鞋柜里放着许多双男式皮鞋。
　　他看见脚下一双蓝色条纹的男士拖鞋，和左蔷脚上拖着的那双红色拖鞋是一对。
　　他看着她将买来的东西一点一点、整整齐齐地放进冰箱，他想起以前看过的一本书，书里也有这样一个无悔无怨的女人，喜欢偷偷买东西塞进自己喜欢的男人家的冰箱里。
　　感觉像是一点一点塞满了他的心。
　　他记得这个女人痴痴地这样描述。

　　也许再多呆一秒钟，他胸腔里的怒火会将理智烧成灰烬。
　　他想问她，他如此待你，你为什么还能原谅？
　　然而他还是选择礼貌地告别，然后继续呆在他的LX里，连好不容易戒掉的烟瘾都窜出来捣乱。一连吸掉几根之后，透过缭绕的烟雾，看着楼上那个依旧亮着的窗口，想象她也许会想起自己。
　　左蔷，你喜欢与我争锋相对，拿你最锋利的一面来面对我、甚至不惜伤害自己也要刺伤我，我曾经以为那是因为我对你来说是特别的，你心中有我，才会对我有所不同。可是现在我才知道，那才是本来的你，你本就活得一副风风火火、嚣张跋扈的样子，惹得世人都忍不住侧目。你的爱，毫无保留地给了他，因此无论他如何伤你，你都还是一副温柔如水的模样，一遇到他，你的雷厉风行都变成了优柔寡断，他对你来说，才是最特别的。
　　他半躺在车里，寂寂长夜，心头的酸涩难以消散，只能靠尼古丁来稀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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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收拾完超市买来的东西，她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
　　来来去去，都是一些不需要再带走的东西。
　　他们的照片、他们一起旅行时买回来的纪念品、他追求她时送的画册……

　　她突然坐在地板上大哭，双手捂着脸颊。
　　她不想走。不想离开这个男人。
　　他是她全部的希望、全部的曙光。
　　她知道昨晚她说了重话，那个时候她失去了理智，一心只为了留住他。然而他还是走了，也是因为他走了，她才发现她没有任何筹码：任何可以留在他身边的筹码。
　　除了，现在她肚子里的孩子。
　　她温柔地摸了摸小腹。
　　宝宝，妈妈做错了，妈妈想留住爸爸。

　　她再见到段然的时候，是在第三天。
　　那个时候，她已经在他的房子里呆了足足两天，一步都不曾再离开过。
　　她有些茫然地抬起头，看着门忽然打开，那个说去去就来的男人，风尘仆仆、一脸疲倦地站在自己面前。
　　她的眼神，三天来第一次有了光芒。
　　“你回来了？”她笑着问候，“肚子饿不饿？我买了你喜欢吃的对虾，清蒸给你吃好不好？”她飞快地跑去厨房，从冰箱里拿出她准备好的食材。
　　“不用忙了，我一会儿要回公司。”
　　他似乎有话要说。
　　他示意她放下手中的事宜坐到自己身边，她乖乖的不敢造次。
　　他没有发现，她两手冰凉，眼神涣散，身上的衣服还是自己三天前走的时候穿的那件。
　　似乎叹了口气，他才开口道：“左蔷。”
　　她立即攥紧两只手。她害怕他这么叫她。
　　“那天你说的话，我仔细想过了。你想知道真相，我能理解。事实上很久以前我就想对你坦白，只不过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他抬起头看她，眼光沉重，她不堪承受。
　　“冉冉的确不是我的妹妹，十岁时她被我们家领养，我父母都十分喜欢她。她乖巧伶俐，为我们家带去了不少欢乐。”他喝了口水，似乎下面要说的话很难开口。
　　“她会喜欢上我，在我们家每个人的意料之外，同时，她与我兄妹的关系，又成了我父母的心病。原本如果她不姓苏，爸妈应该会十分欢喜地让她嫁给我，然而她如今毕竟是段家的女儿。”
　　“她的抑郁症，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被逼出来的，我亲眼看见她倒在浴缸里，手上、胳膊上都是鲜血，人已经神志不清，几乎就出在生死一线上。自从她病倒，我父母的忧虑就越来越盛，她的婚事成了我们家最大的心病。”
　　“她进锐晟，的确是我拜托了梁正易，”段然看了眼左蔷，“当老梁打电话跟我说冉冉在锐晟内部网站上发布了那些视频和帖子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们俩的事情还是没能瞒过她。她会这么做，也在我意料之内，甚至手段已经比我预想的要温和很多了。”
　　“我一面拜托老梁将事情平息，一面找冉冉对质，她很快承认，几乎不曾想要掩饰，我担心她对你不利，曾经想要另外帮她找份工作，但是她坚决地拒绝了我。”
　　“左蔷，我知道你对她有气，我承认她派人调查你是她的不对，其实你大可以把你的心思告诉我的。”
　　左蔷抬起头看着他，似乎没听懂眼前这人的弦外之音。
　　“那天一夜未归，是因为冉冉告诉我，她怀了我的孩子。”段然咽了咽口水，“我知道你与她见过面了解了事实，也知道你会恨我，我们的关系会破裂，但是我万万没有想到，”段然抬头，眼神中的狠戾一瞬而至，“你会说那些话逼迫冉冉打掉孩子，你知不知道？冉冉她是个病人，她听见你说的那些不着调的话她真的会去这么做的！她根本还是个孩子，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如果心里有不满，你应该朝着我来！统统朝着我来！不要将矛头指向她！她明明已经不堪重负了！”
　　说到后面，他已经语无伦次，跪在地板上。
　　她听见他哭了。
　　“就在昨天，那个孩子，彻底没了。”他的声音在颤抖，她看不见他的脸。

　　房子里突然如同死一般的寂静。
　　左蔷觉得声音仿佛不是自己的。
　　“我…对她说了什么话？”
　　他忽然变得很疲惫：“你自己说的话，难道还要我来赘述？”
　　“你相信？”
　　他已经变得不耐烦：“随便你吧，如果你一定要说自己没说过。”
　　左蔷在流泪。
　　“那么我们？”
　　“我会照顾到她好起来，我们的婚礼自然要推迟，如果你还想要举行婚礼的话。我对不起你我知道，所以我承诺你的我一定会做到，只不过我可能需要一些时间来忘记最近的事情，公司已经决定到美国发展，我会过去坐镇，我们，”他顿了顿，“暂时分开一段时间。”
　　段然站起身要走，左蔷忽然起身去拉他。
　　“能不能听我解释？听完我的解释再给我定罪好不好？我真的没有让她把孩子打掉，我也不知道她会把我的话当真，我原本并没有打算伤害她，我甚至预备原谅你们……”
　　“谢谢你的原谅，但你要原谅的只有我，她没有错。”他的侧脸冰冷，带着初秋不该有的寒意，他甚至不愿侧过脸来看她一眼。
　　她颓然地放手。
　　“那个孩子对你来说，真那么重要么？”
　　这是最后的挣扎，左蔷心知肚明。
　　“你还是不懂，重要的不是孩子，而是冉冉，她是我的妹妹！我一辈子都不可能伤害她，而你？”他似乎讽刺地笑了，“你用你狭隘的心将我们之间的美好毁掉，然后将她逼上绝路，那是她的第一个孩子你知道么？医生说如果流掉第一个对一个女子来说是多大的损失你知道么？！”
　　“……段然……”她差一点要说出口，“我说过，只有一个选择，你已经做了选择，我们分手。”
　　段然冷笑着点头。
　　绝尘而去，防盗门第一次被他甩出如此大的声响。

　　他说她狭隘。说她逼死了他与苏冉馨的孩子。他说是她生生毁掉了他们。
　　原来她好不容易说服自己才能做到的原谅，他根本不屑一顾。
　　他问她知不知道女人的第一个孩子有多重要。她摸了摸自己的小腹，笑了。
　　他说他永远不可能伤害苏冉馨，于是只能伤害她。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是他的冉冉，其次是那个让他落泪的孩子。
　　她不知道自己被他摆在什么位置。
　　她想象，当听说他的冉冉在公司做了那些事之后，他无动于衷的样子。
　　你就这样看着你的冉冉伤害我，眼睁睁地看着，然后因为她的一句话，你就相信她的伤都是我害的，在你眼中，我立时就变成了一个狭隘、嫉妒、无理取闹的女人。你因为那个夭折的孩子，三天未曾回来，甚至痛心到流泪，可你自始至终不曾发现，坐在你身边的那个女人，她的肚子里也怀着你的孩子，那也是我的第一个孩子，他理应得到父亲的关怀的。这一切发生之后，你决定离开，我猜你不会再从美国回来了罢，你难道还会再想看见我么？
　　可是段然，这一切究竟又是谁的错呢？
　　是我的错么？
　　也许是吧，我错看了你，我以为你是爱我的，或许连你自己也这么以为。
　　如今，你还要再自欺欺人，掩耳盗铃么？
　　你难道没发现，你叫着冉冉的时候，眼神里不自觉流露的温柔？
　　三天了，我等了你三天，也是时候了。
　　左蔷从冰凉的地板上站起来，洗掉脸上的泪痕，将身上的脏衣服换掉，将对虾重新放回冰箱里，将厨房收拾干净，最后看了眼她与他生活了两年的房子，然后拎起了自己的行李，将回忆统统甩在了这扇门后。

　　自这一刻开始，她在心里盖了一座爱情的坟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