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期何期》安令闲

12、薇香

　　卓朗见他眉头深锁，不发一言，而身旁的安怿，则一直屏息以待，生怕会被毫不留情拒绝。他默不作声地品着茶，同时也开始思考如何能说动对方答应帮忙。

　　他知道这样的做法有些强人所难，按常规，他们对此事如若有疑点，应该直接去找当年办理此事的派出所相关人员，调出档案存底，进一步调查取证。

　　然毕竟时隔七年，当事人已入土为安，想要寻求蛛丝马迹显然难上加难，若是依靠这个途径，怕是三年五载也找不到真相。

　　他等不了那么久。

　　“冒昧将你扯进此事，是我们唐突了。”卓朗放下杯子，含笑着说道。

　　龙飞侠终于从信和照片中抬起头，狠狠吸了一口烟，半截烟头被用力摁进烟灰缸里，白了他一眼：“少跟我打官腔，后槽牙都被你酸倒了。”

　　在两人一个含蓄、一个期待，却又极为神似的目光中，他拿起杯子一口喝尽，算应承了此事。

　　“成，这事就交给我吧，虽然不太合规矩，不过我这人查案向来不循规蹈矩。认准了的事儿就去做，不论过程怎样，重要的是结果。”

　　一开始还在笑，说到最后，神色却有些落寞。阳光落在那张英气的面容上，冒出尖部的胡茬清晰可见，看在安怿的眼中，竟是难以掩饰的沧桑。

　　“多谢，刚从外地回来也没怎么休息，真是抱歉。”安怿以为他是因为刚执行任务回来，还未恢复状态，所以自责地道歉。

　　唯独卓朗猜到他心中想的是什么，只是装作毫不知情地没有多提。

　　三个人就此事又简单谈了一些，不过因为出事时卓朗和安怿并不在E市，所以也给不出任何有利的证据。

　　倒是通过这一番盘问，安怿对龙飞侠的认知又上升了一个层面，看似年纪虽轻，但办案经验足，分析能力也很强，几个问题直指要害。

　　沈梅打来的电话中断了谈话，嘱咐龙飞侠去订生日蛋糕和水果。龙飞侠虽然满脸无奈，还是乖乖点头，一一应了。

　　安怿由此又发现了他身为孝子的一面，心里也难免好奇，他和卓朗无论是生长环境、还是脾气禀性都相差甚远，这样的两个人究竟是如何成为朋友的？

　　回去的路上，卓朗接到苌杨的电话，询问他们晚上有没有时间一起吃饭？

　　他将手机递到安怿的耳边，她明显迟疑了一下才点头：“好，一会儿见。”

　　常春藤成立于三十年前，是长石集团建造的第一家酒店，嵌着苌杨父母的姓氏，非常具有纪念价值。

　　因为苌杨的婚礼就在此举办，酒店停业半年重新装潢，所以安怿踏进酒店时，心中到底有几分失落。

　　这个承载了她很多年少记忆的地方，如今已然面目全非。

　　卓朗轻倚在电梯侧壁，看着她垂着头伤感的模样，不由地说道：“即使样子变了，回忆还在心底。人始终是要向前走，不论那条路有多难。”

　　电梯的门开了，光束斜射在光滑的大理石地砖上，卓朗先一步走出去，回过头朝她一笑，缓缓伸出手。

　　安怿怔愣间，手已然不由自主地伸过去，被他温热的掌心紧紧裹住，轻轻一拉，撞到他胸前，手指穿过她的发间，温柔地将垂下来的发丝别过耳后，一丝暖流随着他落在耳边的那句话，蓦地流遍全身。

　　“前面的路，我们一起走。”

　　出了电梯间便是位于顶层的露天餐厅，随处可见忙碌的工作人员，唯独有个人悠闲地坐在角落，朝他们招手示意。

　　“让新娘子自己忙得团团转，这还是怜香惜玉的苌总吗？”

　　卓朗调侃了一句，在他旁边坐下，安怿环视一圈，只见会场的色调以奶白和浅香槟色为主色调，又用一些紫色和浅绿作为点缀，布置地庄重典雅。

　　苌杨望着台上正和灯光师协调角度问题的夏薇薇，眼底蕴着满满地宠溺之情。

　　“我想帮忙，她说不用。婚礼从头到尾都是她一个人去敲定所有细节，我的职责就是在付款单上签名。我跟她说这些事情交给礼仪公司办就好，他们更有经验。结果这丫头却不乐意，说她不嫌麻烦，一辈子就一次的事情，她要亲力亲为。”

　　安怿点着头：“没有哪个女孩不期待自己披上嫁衣的那天，虽然过程辛苦了些，却是幸福的。”

　　她的目光追随着夏薇薇，卓朗虽然只能看到侧脸，仍能清楚地探寻到她眼中的欣羡，不由地暗自攥紧了拳。

　　夏薇薇终于和灯光师的意见达成一致，正打算坐下休息一会儿，转身看见了坐在苌杨身边的两人。

　　卓朗是认识的，而他身边的女子，一定就是苌杨提过的安怿。

　　安静敏感、忍顺善良。苌杨评价安怿的这八个字，十足勾起了夏薇薇对于安怿的好奇心，再加上当年的事多少知些一二，是以昨晚刚从老家回来，便迫不及待想要见见本人。

　　“你好。我是夏薇薇，夏天的夏，蔷薇的薇。”

　　夏风轻扬，浅嗅薇香。

　　如此明眸皓齿神采飞扬的女孩，安怿第一眼见了便觉印象很好，亲切地笑容映在眼中，心底却闪过另一抹同样开朗又热情的身影。

　　眼前摇晃的手终于将她不知飘到何处的思绪拉了回来，被她这样茫然无辜的眼神看着，卓朗才收回的手下意识地微握成拳抵在唇边，轻咳一声。

　　“安怿，薇薇刚才问你，身体是否都完全恢复好了？”苌杨瞥了一眼低头不言，却眉眼里都蕴着一丝温柔笑意的卓朗，无奈地做起解说家。

　　“抱歉，刚刚走神没听到你的问题。”安怿按了按太阳穴，满脸歉色地看向夏薇薇：“我已经好多了。谢谢关心。”

　　她的神色明显地有些不安，苌杨和夏薇薇对视一眼，后者心领神会地握住安怿微凉的手，友善地笑道：“因为只是布置现场，所以空调没有全部打开，冷了吧？不如这就下去吃饭吧，我想他们也都准备好了。”

　　被她一说，安怿也觉得有些饿，顺势起身，手腕一转，再自然不过地与之交握，从被动化为相互。夏薇薇明显感觉到了她的变化，笑意愈发明媚。

　　眼见两个女人一见如故地相携而去，苌杨伸臂搭上卓朗的肩，轻拍了下：“走吧。”

　　苌家的私人餐厅位于七楼最里面，整间酒店唯一没有改变的只有这个房间。

　　时隔多年，再次坐在老地方，故人新朋在侧，萦绕在嘴边的味道如此熟悉，却又分明多了一些不同。

　　与曾经的年少不更事不同，那是交织于回忆和现实的酸甜、迷茫于生死与离别的苦辣。

　　夏薇薇吃了几口便放下筷子，眼睛不时地扫过盘中的菜肴，神色复杂，如同在进行着某种默然无声地挣扎。

　　“吃饱了？”和卓朗闲聊的苌杨转头看向她，眉峰微挑，俊雅的五官因为这一细微的动作竟有些难以言说的魅惑。

　　“嗯，饱了……”夏薇薇显然答地言不由衷，视线仍驻扎在香汁入骨的烤鸡翅上。

　　苌杨极力忍笑，握起深棕色的木筷夹起一块鸡翅，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筷尖，分毫不差地落在他的碟中。

　　旋即，她愤愤地别过头，不过为时已晚。

　　“既是如此迫切地渴望，又何必言不由衷？否则注定要为失去而后悔。”苌杨低着头，细致地为鸡翅剥皮去骨，自他口中说出的话看似不经意，仍然落进有心之人的耳中。

　　两个人的动作，不约而同地顿了一下。

　　剥好的鸡翅被夹在夏薇薇的的碟子里，她抿嘴一笑，一口一口吃得极为开心。既而夹了一块鱼肉，仔细地剔去其中的纤刺，这才放下筷子，指尖轻轻一磕，碟子便被推到苌杨面前。

　　你来我往的动作，心有灵犀地关怀，这两人显然暂时忘了一旁还有人在围观。

　　安怿忙伸手去够果汁杯想要掩饰掉尴尬，低头却瞥见她的碟子里安安静静地搁着一只剥好了壳的虾。

　　粉红中夹杂着雪白的虾仁在灯光的映射下，添了一抹极为温馨诱人的色彩。

　　她愣了一下，旋即，弯起嘴角，不经意地滑过一丝笑意。

　　吃过饭，夏薇薇询问安怿要不要提前看一眼她的婚纱。安怿没有理由拒绝，欣然而往。

　　安怿此前也在婚纱店试过很多款式，每一次对着镜中的自己，却总能挑出各式各样的毛病。

　　林怀卿专门请了法国著名的婚纱设计师亲自设计的婚纱，她连看一眼草图的欲望都没有，就拍板定下。

　　而当夏薇薇从试衣间中走出来时，安怿忽然觉得，一切都美好地仿若童话。

　　果然，与相爱的人结婚，才是人世间最幸福的事。

　　“婚纱很适合你，很漂亮，很幸福。”安怿连用了三个“很”字，一次比一次更为肯定。

　　“谢谢。”由衷的赞叹自然令夏薇薇颇为受用，在镜子前转了一圈，忽地瞥见打开的试衣间里，挂在大红色中式礼服旁边的香槟色伴娘服。

　　她偏过头，目光落在浑然不觉已被自己锁定为目标的安怿脸上。

　　“安怿，我想拜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