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女欲来时》片鸹

5、第四章

　　自从那日的厄象发生以后，天宫这几日倒也没多大动静，过眼之处皆是祥和之景。

　　乐府门口，曦绾将一些需要报损的器乐名册送到老仙君手里后便再没旁的事可忙。于是便计划着像往常一样支张藤椅去院子里午休。

　　途径乾坤殿时，瞧见殿前悠悠飘来一朵祥云，两位仙人颇有闲情地站在云头上面唠嗑。

　　左边那位肤色偏黑，大粗眉的是魁寅星君，他正朝着身旁手持拂尘，气质清冷的广元仙人道：“广元老弟今个怎的没去蓬莱岛听讲经啊？”广元仙人轻轻将手中的拂尘一扫，谦恭道：“星君哪里话，自临桐仙君闭关后，小仙便许久未去蓬莱。”

　　“哦？仙人近来想必是公务缠身。”魁寅星君将眉毛一挑，甚是中气：“不过昨个我倒是从南极仙翁处听说，锦央殿的那位仙君恰好今日便要出关来，也不知他那浮屠经译得怎么样了。”

　　广元仙人听罢，捋着胡子略有所思道：“倘若真能译出了也好，届时必定将仙法再升一阶，也实乃我仙界之福啊。”
　　魁寅星君赞同地点了点头，与仙人说笑着走远了。

　　曦绾自打听到自家肉主的名字，便一直躲在那紫金柱后头，缩着脑袋偷听。这时间久了脖子便也僵了，好不容易等到那边没了声响，才瞻前顾后地从柱子后面探出身来。

　　瞧见没人，这才把手伸到脑后捶了捶酸麻的颈子，心想，她这肉主总算要出关啊。

　　那头玉娘去别的宫里教人绣花去了，她这一双巧手啊，时间久了总是要被人觊觎的。

　　曲歌一个人待在司乐台，对着面铜镜，自顾自地倒也玩得自在。他兴致勃勃地把脑瓜子上的金蚕丝解下来又缠上去，每次缠完必绕足十圈，不足十圈便又会立刻解开重绕。其过程怎一简单粗暴了得。

　　庭院里闲庭花落，时不时会有骊鸟在地上啄食。

　　曲歌把这细致活周而复始了近半个时辰终于腻味了。他探头往门口瞧了瞧，见曦绾她们还没回来，觉得无趣便也溜了出去。不愧是九万高龄的老古董，曲歌识路的本事特别强，玉娘带他走过一遍的路他左右都记得。

　　他就顺着那荷塘走，走着走着猛然瞧见一个粉色的身影独坐在塘边。他稍稍走近一看，竟是个相貌清秀的小仙娥，目测只比他高了半个头。一双白玉般的纤足伸进塘里，就像水面泛起的波光一样玲珑剔透，她戏水的样子看着好生有趣。

　　曲歌正愁没事干，摸着脖子里的小典籍走过去，宛若熟人地在她身旁坐了下来。暖暖的夕阳洒进河渠，曲歌略过眼前翩然而过的粉蝶，饶有兴趣地问她：“你是哪家的小仙娥啊，在这里做什么？”

　　女子奇怪地看着他在自己旁边坐下，紧锁着眉宇，一双杏眸倒是生的相当好看，只是似乎不大愿意理人的意思。

　　两人僵持好久，这姑娘仍两手撑着河岸，自顾自地玩水，仿佛身边根本没他这个人一般。
　　曲歌热脸贴了冷屁股，面子上有些挂不住，怎么说小爷也是仙界活百科，今日还真栽你一个小丫头手里不成。

　　看着这女子稍是柔和的侧脸，曲歌在脑子里飞速搜寻着能让她开口的方法。最后，他选了个最俗的，利诱。
　　简单粗暴，恩，是他的风格。

　　曲歌在怀里捣鼓半晌，掏出一朵不知名的红花，出声诱惑：“喏，看见没？小爷手上这朵血莲上万年开一次花，用它来泡茶可保容颜焕发，比南海的珍珠贝还管用。小爷眼下正无聊，你若是陪小爷唠唠嗑，小爷高兴就把它送你了。”

　　小仙娥闻言再次转过身来，瞅着他手上那朵小红花，眼神有些飘渺。曲歌生怕她没见识，毕竟像血莲这种高等级的植物一般低等级的仙娥没见过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于是又将血莲递进点强调说：“小爷可从不说谎，这的的确确是正经的血莲，距离采摘的日子才过了五千余年，还新鲜着呢。”

　　也不知是夕阳映的，还是血莲衬的，总之凰予红了脸。

　　她从他手里接过花来，却是觉得有些羞涩，细声道：“小仙名叫凰予。”

　　“哦，凰予……”曲歌跟着又顾自重复了一遍，好熟的名字，曲歌心想，该是什么时候听过的。募地一拍脑瓜子突然反应过来：“呀！你就是凰予啊！”

　　曲歌破橱那日听仙帝提起过，这凰予乃是凤首箜篌转化来的仙，同他一样是从死物修得的仙籍，难怪觉着这般亲切。

　　凰予看他咋咋呼呼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便问：“难不成你以前认识小仙？”

　　曲歌看着她那一眨不眨的大眼睛，突然间就不好意思起来：“认识是不认识，不过小爷之前……”
　　“哦不，我是说爷以前……有听别人讲到过你。”曲歌汗颜，平时在司乐台小爷小爷的叫惯了，这么一时半刻还真改不过来。

　　凰予自是不介意，仰着脖子弯了弯嘴角看夕阳。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曲歌心情甚好地说：“小爷叫曲歌，住在那边的司乐台，你以后有什么事尽管来找小爷罢，天上地下没有小爷解决不了的事。”

　　说了这么会话，凰予也不当他是外人了，放下玉足重新在河里头荡起来，语调染上些轻快。“以前我刚来常明宫的时候跟你一样，那时候离鸢姑姑对我很好，不过她苦恋昌华帝君上百年无果，帝君曾经许诺她，若能够再等百年，他便同意与她琴瑟和鸣，举案齐眉……谁曾想姑姑最终还是福薄……”

　　曲歌沉默了半晌，突然翘起小辫道：“没事，你以后在常明宫要是觉得闷，就来司乐台找我吧，爷是那的老大！”凰予本不开心的一张脸瞬时被他逗笑了。

　　曲歌一双手向后撑去，平躺在河渠边，呼了口气道：“不过……你是真的不会扎小辫吗？”
　　凰予一愣：“什么？扎小辫？”她的眼光朝他头上望过去，末了，指指那根冲天炮道：“你是说……扎这种小辫吗？”曲歌忙不迭地点头：“对对对……就是这种。”凰予摇了摇头，收回手指了指自己头上的流云髻道：“我只会挽髻，不会扎小辫。”

　　曲歌听罢，略遗憾地叹了口气，喃喃道：“果然是不会啊……”
　　凰予见他一脸落寞的样子，便朝里坐近了点，拿手肘碰了碰他的，温柔道：“不过我可以学啊。”

　　听闻临桐仙君今日出关，曦绾连老君那也不去了，当下脚底抹油似的去了锦央殿。

　　这一脚踏上锦央殿的门槛，曦绾便觉着有些不对劲，这门口怎么凭空摆了这么多食盒啊，上回来还没有的啊。她伸出手指随便数了数，约莫有二十来个。

　　她蹲下来翻了翻几个盒盖，里头大约都是些茶饼之类的东西，当然也有几个盒子里头装了果子，只不过都不是她心心念念的。

　　恰逢屋里走出个仙童，像是来整理这些食盒的，他看见曦绾蹲在门口，甚是熟络地打了声招呼：“仙人，最近可是有日子没来了。”

　　曦绾站起身朝他笑了笑，指着门口的食盒不解道：“这些个食盒是打算作甚啊？”

　　仙童看了看食盒，脸上一片释然：“大概是两日前吧，这天宫里不知哪处流传的，说我家仙君不喜欢女子，而后几日，这殿门口便开始多了这些个大大小小的食盒……仙君昨日还在闭关，我也不知该摆哪里，这才全都堆到院旁的角落里去。”曦绾朝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真是一院子的食盒……

　　仙童愤愤地说：“倘要是被我知道，哪个在外头造我家仙君的谣，我非得给它点颜色瞧瞧不可！”
　　曦绾回想着那晚跟掌灯小仙说的胡话，嗓子里涌起一阵干涩。

　　趁仙童收拾食盒的功夫，曦绾问道：“仙君现在可在里头？”

　　“哦，仙君坐在里头沏茶呢。”仙童收拾了一半，转身回了她一句，又继续忙着收拾食盒。

　　殿内的紫云榻上，玄袍的男子束发高冠，容色清冷，骨节分明的手指抚过紫砂壶，他将茶盖削开观了观色泽复而又盖上。

　　少顷，执起手中的茶盏，将里头的茶水沥进另一只杯里。

　　恰逢曦绾走进正殿，发现临桐果然端着个紫砂在沏茶。有时候，肉主就是有这样的魅力，让你瞧着他便能流出涎来。

　　她走至临桐跟前，毕恭毕敬地作了一辑，守礼道：“仙君安好。”

　　临桐见她走近，本该问她些近况，却被她这般恭敬的语气镇住。心下了然：“你可是在外面惹事了？”

　　曦绾不紧不慢地爬上仙君旁边的坐榻，把鼻子凑过去闻了闻茶香。

　　不过说起这惹事，天地良心，以前的黑历史不说，这次除了门口那个烂摊子，她可真没敢越雷池一步。

　　曦绾虽然已是惯犯，这会子却还是要摆出一副比窦娥更冤的苦脸。

　　临桐不是第一天见识她的无赖，若是这个时候转过身看她，她铁定会顺着杆子往上爬，爬到你下不来台为止。这样，她就可以堂而皇之地搪塞过去了。

　　临桐自顾自地品茶，这闭了半月的关，他倒是越发觉得神清气爽了。

　　曦绾见这招不管用，便直接开门见山，把自个心心念念很久的事给问了出来。“仙君？你闭关那日可是答应过本仙，若是本仙在你闭关期间不惹事不犯事，你出关后定有果子奖励于我，仙君说话可得作数啊。”

　　临桐失笑，轻嘬了一口茶水。这心底自是明了，只是面上却还要故意装作一番不明所以的样子，问道：“什么果子？”

　　曦绾心中简直气极，自打肉主闭关以来，她再没见着半颗葛藟果子，连葛藟皮都没摸过，如此洁身自好的她难道就不应该得到奖赏吗！

　　临桐放下茶盏，不理会眼前人怒发冲冠。他施施然翻开案头的一卷经书，朝她指出其中密密麻麻的几章道：“你若能把这书里头的经文抄上十遍，我便予你果子。”

　　曦绾爬过去一看，这不正是他译的那本浮屠经吗。“要我抄这个干嘛？”

　　临桐的视线越过她，瞥向屋内的横梁：“唔，本君觉得，闭关半月许，每日译经甚是辛苦，若有人能把这经卷拿去抄一抄，本君这心里头可能还会有些慰藉……”

　　曦绾听罢，站在原地被雷劈得是外焦里嫩。

　　“那我不要果子了，你带我下界耍耍。”曦绾觉着抄经着实痛苦，那还不如自个下界去摘来得快。

　　不过临桐君是何许人也，她那点花花肠子早被看眼里。
　　“想下界就再多抄三卷来。”

　　曦绾看他说得何其轻松，半晌，强忍住心里想要冲上去撕他面皮的冲动，幽幽道：“依本仙看来……仙君此刻不是临桐本人的可能性偏大，快说！你是不是水景兽那坑货幻化的！”

　　仙君甚是微妙地看着那卷经书，但笑不语。

　　曦绾在心里那个咆哮，这闭关咋的把她肉主逼成了这副德行。

　　坑爹水景兽啊，速速还她肉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