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家清笛乱了流年》北夭灼

4、发苍归西君留意

　　陵越芙蕖在外徘徊了半天，东方沉颜的黑雾带着湿气冲来。前方是一座不算简陋的殿庙，却是阴色一片。
　　“大师兄，我们去避避雨吧。”
　　“……你不怕？”
　　从小到大，她都像是一颗天墉城里的明珠，没有经受过什么风吹雨打，更是未走过未知的道路。享受不了光明的同时又惧怕黑暗。
　　她有些挫气地低着头，无助的看着他。
　　“其实芙蕖不怕的……”她道，语气染着无辜。
　　“因为师兄在啊。”
　　她一对双眸含水地仰望，直至天空飘下第一滴冰凉的雨。
　　其实她一点都不怕的，每到害怕的时候，她的心里都会及时地窜进眼前的这个人。
　　于她来说，是冬雨夜里的一轮骄阳。

　　踏进殿庙里，不时会飘来混杂着幽香的阴风。芙蕖跟在陵越的身后，听到虚无的声音还是会忍不住环着手臂一缩。
　　“如果你真的害怕的话……”
　　陵越回头在她面前站定下来，发现她已渐渐发抖的脸庞。
　　“就牵着我的手吧。”
　　而后不久，他白净修长的左手没有停顿地向她伸来。她抬眸与他对视，又是一怔。
　　松下环在肩膀上的双手，她将右手搭在他的手上。
　　她看得有些发愣，直到眼眶散红。
　　……只是…….很想这样陪着他罢了……世间滚滚红尘，她不过是窥不破的其一人而已。出生入死，成双成对，也只不过她做的梦。
　　一盏光阴久寻，陵越回过神来，双眸往四处扫了几圈。
　　风刮过耳畔是更急促的声响，许久，霄河剑剑锋微微发出光。
　　像是感应着什么，带动着陵越的脚步。
　　两遥之余，他压低了声音对身后道：
　　“掌教真人……应该就在不远处了……”

　　她能够感觉到模糊的气息，熟悉是陪伴她长大的久远。没忘记过天天都能见到的弯老的背影，任性吵闹却总不能让人生气。
　　“爹……”
　　芙蕖有那么一刻捏紧了双手，却像是固执地抓住一把空气。她根本不想靠近，眼前这个奄奄一息的老人。
　　白发丝缕，掌教真人把头歪在石墙上，呼吸急促得惊悚，却又让人心生怜悯。
　　他不像一个威风似海的一派掌门，反像一个无助的老人家。
　　“陵越……芙蕖……”双唇如吐气般，芙蕖冲上前扶住似要倒下的人 。
　　陵越随后一步，跪下道，
　　“弟子在。”
　　掌教真人欣慰地露出一丝苦笑，老茧迷麻的双手在发抖。
　　“我有些话要对你们说……”

　　“我死后……陵越……你接任天墉城第十二代掌门……”
　　……
　　接任……
　　掌门……
　　一时无音，谁都不知道是该笑还是哭。芙蕖跪坐在一旁，膝盖疼到发酸。
　　还是想，任性一回啊。
　　“爹……怎么会……你怎么会死呢……爹爹可是仙人啊……”
　　“爹不会死……大师兄也不会……”
　　“一切都还是会像以前一样……至少……是快乐的……”
　　……
　　“芙蕖……”
　　陵越抬头阻止她的话语，任由她的目光看向自己。
　　总觉得什么东西……从未得过……就要失去了……

　　……
　　“弟子遵命……”
　　……刺凉的风灌进来，一下一下地，刮过她的脸颊。
　　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她有什么理由阻止。纷纷扰扰，她占领得太多。
　　“芙蕖……”
　　像是死一般的沉寂，掌教真人突兀的声音愈发苍冷。
　　“其实……你并非天墉城的人……”
　　……又是一颗火石炸在她的心里，芙蕖直愣愣地望着掌教真人垂微的双眸，想说什么却还是无心无力。
　　……她现在想睡一觉。
　　醒来后，什么都没有发生。

　　掌教真人却未停歇半刻，让人觉得熬不过多时。
　　“西沿岸的旧烟城……”
　　瘦白分明的骨指摇晃着抬起，他把剩余的视线全给了芙蕖，十几年的秘密，终是瞒不下去了。
　　“……我曾有一位旧友落地于城中，而芙蕖……是旧烟城门一位被人遗弃的孩童……”
　　“我曾以为……会带着这个孩子……走过很远很远……”
　　他顿了顿，也许是在喘息，也许是在叹惋。
　　“那年夏天……芙蕖盛开……我不曾想过成仙修道的我……竟会拥有子女的牵挂……”
　　他越说越咳，风刮得猛，于他身上，无一点颜光。
　　他也曾在闲暇时想过，如若自己出了意外，芙蕖到底该托付给谁。
　　他曾经觉得最遗憾的事，就是不能亲眼见到芙蕖着红衣嫁人。
　　他不曾想过，会把这句话这么快的说出口。
　　“陵越……”
　　有些事情很难抉择，掌教真人怎会不知道芙蕖的心意，只是城中上下，总会有人做出牺牲。他能做的，只有这样而已。
　　“……只有你……能照顾芙蕖……”

　　……
　　他在等眼前的人答应，只要一抬头，陵越就会触到她的目光。
　　他应许，不是无生的愧疚感，更不是作为夫君不弃不离，又是为了什么呢？
　　他没有理由应下来，也找不到借口拒绝。或者说，找不到一个完好无缺的因由来搪塞自己。
　　他埋头，手上的霄河剑在剑锋上残余着一丝晃闪着的光。
　　良久，他缓慢的抬起头来，面前的老人依旧是残喘。
　　“……掌门放心……我会照顾……芙蕖……”一顿，他感觉身旁一颤，眼光不自觉瞟去，她咬着嘴唇看着他，他心下渐渐成柔。
　　“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