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家清笛乱了流年》北夭灼

5、落花其意流水停

　　这算是誓言吗？
　　一辈子太长了，于她来说又太短了，她想待在他身边百年都不够。
　　直到风雨交加，天边沉色愈猛，稀落的光颜被收拾得干净。点斑的老手轻轻垂下，如心跳三下承受不过停止了呼吸。
　　她始终未想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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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流转晴后，枝叶还存留着晶壁的滴珠。从早上到晌午，村里人影寥寥，连紫胤也不见踪影——听闻是去收妖了。
　　红玉本是担心他尚未痊愈的身体，奈何他听不进她的任何一句话。他有时只是淡淡地斜睨她一眼，再默不作声地移开视线。
　　阳光并不猛烈，只是刚好充实了视野。屋舍门前的摇椅上尚久躺着一位朴素的老婆婆，红玉听屋主说，这位婆婆在世间阅历丰富，听得许多神狐鬼怪有趣的故事，晚年才在醉里村落脚。
　　“小姑娘，”
　　刚想得出神，没想到竟被唤了去。……小姑娘？她活了也有百年了吧。
　　“刚来醉里村不久吧？”红玉看着摇椅晃动，其上的婆婆嘴角轻咧，“我给你讲讲这里的故事如何？”
　　她微思，眉角往上挑了挑。
　　“好啊。”

　　相传千年以前，此处还是一片荒芜。一只受了箭伤的雀妖逃到这个地方，无生无灵。
　　利箭直刺心梗，她本想着不过多久便该魂飞西天。垂下眼帘，茫茫云雾湮灭，虚烟之后，她似乎看见了一个鹤发留虚的年轻道长。就像是看到了希望一样，只可惜低声呼唤了几句，她脑中便昏晕涌袭。
　　再次醒来之后，她发丝衣着竟变得整齐，回眸一视，他眉间思愁，彷生无语。

　　“……”
　　红玉听到这里不禁出思，脚边的影子早已换了个位置。远方朦胧，数人荒凉，却依旧抹不掉醉里村的仙景，心旷神怡。
　　老婆婆向前倚了倚身。
　　“小姑娘怎么了？”
　　她摇了摇头。
　　“没事。”一顿，眼眸发亮，“故事后来呢？”

　　雀妖是一只残留余世的妖物，修行百年成人型。也许是活得久了，走过的每一处地方事事苍凉皆知于心。渐渐地放下常态，对于万物她不再怜悯。
　　她并不是一只好妖。
　　回眸所见苍白丝发，那人的风姿，她久久不能言语。

　　萦烟绕过，熏香幽幽，她见他缓缓飘来的目线，随即把膝盖压在泥地上。
　　“曲泉……谢道长相救。”
　　她白衣于身，眉前艳粉，髻上的白桃花，落落清尘。
　　他视线随她低下，白须两鬓，刻画有明的俊颜，清秀五官跃然面上。良久，他轻叹，“姑娘请起。”
　　“……”
　　曲泉闻音未立，而是将头埋得更低。
　　“道长救小妖一命，小妖愿予报答。”
　　“报答？”
　　她抬眸，双目对视，肆意柔情。
　　“曲泉愿伴道长左右……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何来在所不辞？
　　他是不解，不语，女子于他来说不过是一只小妖，还是一只为祸人间的妖。
　　他没有将其束缚，反而给予救赎，连他都感到奇怪。
　　“……”
　　曲泉见他迟迟不应，只得将脸缓缓扬起，好见得到他此时眉目。翩翩凉风划袖，一盏茶的时间，他再次低眉轻叹，息闻重。
　　“……随你。”

　　生死相依吗？可笑吗？
　　曲泉自那日起便像重新活了起来，束发霓新装，似乎这个草不乏生的地方都像拥有了珍贵的灵气。
　　她本就不是个遮遮掩掩的人，想什么做什么，心里语不出，她只是想把这份意深藏罢了。
　　她自知没有结果。
　　那位不沉乱世的述悯道长，也在这里稍作了停留，她便陪在他身旁，化作一只娇小灵雀，听他吟诗，遇他舞剑。
　　她没有想过他们要变得多么惊天动世，只是伴他左右，平平淡淡，常起嘴角的抿笑。
　　这样简单的要求，不为过吧。

　　风声寥却，一停静止的有些可怕，红玉看着老婆婆不再倾诉的唇角，不免扬起了面颊，双眸直视。
　　“……后来呢？”
　　无音。
　　面前的老者像是思索了一会儿，摇椅也渐渐地停下了步伐。
　　“……后来，雀妖遇见了另外一位仙君。仙君知道她与述悯的情意……”
　　红玉听到这里不禁反驳。
　　“……情意？何在？”
　　她没有听出这位道长对曲泉有任何的爱意，更何况他就如那人一样，早已修仙成道了。
　　“……是啊，”婆婆刻满皱纹的脸袒露在阳光下，“哪里有爱过呢？”
　　她像是在问自己，又像是在问红玉。
　　而红玉，也不由多思。
　　“若是爱过，怎么会舍得呢……”婆婆继续开口道，“更不会设局……要害死愿意伴他一生的人啊……”
　　仙妖不容，在爱情面前，她无力抵抗，也不想挣扎。自答应随他游行时 ，她的命就捏在他手里。
　　就算死的再凄惨，她也没有说过一句悔。
　　魂魄飞散，化为了这景秀丽霞，生生世世，为此等待良人。

　　太痴心的人结局只有等待……
　　红玉冥思了一会儿，老婆婆躺在摇椅上已渐渐睡去。
　　半晌，她起身，绕过了房檐，跑到了紫胤的屋舍。
　　也许是记忆中的贪恋，她能感受到他存留的气息，忽冷忽热，却一直萦绕在她的心间。
　　终于，她停下脚步。黑发如瀑垂落于腰际，青色的发带不如赤颜。
　　息如雾般幽浮。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